“我已经快一周没睡过一个整觉了。”陆二爷说话间都有些飘渺恍惚。

“刚正准备送我院里的管事去火车站，到外地请大师回来穰治，好巧看见你们，诸位能不能随我回家看看，要是能了这桩邪事，仁艺必有重谢。”

说着，陆二爷弯腰想鞠个躬，但连日的睡眠不足可能让他有些头重脚轻，这一鞠鞠大发了，脚下踉跄，差点一头拱进师傅怀里，周管事连忙将他搀起。

接下来没什么可说的，便是上车前去陆宅。

灰净占据了后排窗边的位置，我做当中，另一边是师傅，前排副驾坐着哈欠连天的陆二爷。而周管事效仿大人物出行时的卫兵，站在了车外踏板上，紧贴着车门，一道回了陆宅。

陆宅是座非常气派的老宅子，汽车从道路平坦的侧门进，一路开进了前院。下车又走过几重门，我们一行人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可将要再经过一道月洞门时，迎面走过来一位身穿月白长袍的圆脸男人，看着和陆二爷有几分相似，他身边则站着一个身穿紫色法衣的白须老道。

周管事向前一点头，微弯了弯腰，打了声招呼，“大爷。”

原来月白长袍男便是陆老爷子的大儿子——陆仁嘉了。

狭路相逢，陆二爷见了他大哥好似斗鸡下了场，一扫怏怏的神色，眼睛瞪得像铜铃。

9、

“我说老二，你这是往家里带回了什么人，这是个和尚还是道士，你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陆大爷先开了口。

“大哥，你和这老道又去后院探望女鬼了？你是舍不得还是怎么，这一大家子等着活呢，就别留着那玩意在家下崽儿了成不成？”

陆二爷开始阴阳怪气。

于是双方很快就吵到了污言秽语的程度。

陆二爷说他大哥请回来的老道“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些天都摆不平家中邪祟，因此不该对自己请回的三位天师有什么意见。

白须老道竖起两道眉毛，表示“二爷，话可不能这么说”。

陆大爷则啐了一口，说这家里最大的搅屎棍就是陆二爷，如果不是他在外面赌牌输大发了，爸爸也不会气的一命呜呼。

陆二爷反驳，明明自家老父是被大哥招惹回来的莺莺燕燕气上了火，又挨了大哥那德高望重的本地老丈人一顿呲，才病倒的。

……

双方吵至兴头，开始伸胳膊伸腿，想要与兄弟切磋，周管事和师傅上前预备拉架。

我环着手观望了一会儿，一转头，发现灰净不见了。

又四处看了看，发现他坐到了院墙边的一处秋千上，正捏了怀里纸袋子里的冷包子要往嘴里送。

“不要吃啦。”我上前拉了拉拽着秋千的绳子，发现还算结实，“都凉了，等他们吵完，找炉子热一热再吃。”

灰净放下了包子，咽了咽口水，抬头问我，“那他们还要吵多久呢？”

“这谁知道，兴许还得打一架。”我倚在了后方墙上，抬脚轻轻一蹬秋千的坐板，灰净就悠悠地前后晃了起来。

“哈！”他高兴地一回头，“可不可再高点？”

“行啊，瞧着！”

于是，在下一次载着灰净的秋千荡过来的时候，我用力一推他的后背，笑着看他向前飞到了新的高度，在空中停了一瞬。

然而等下一秒，我看到那块坐板像炮弹一样冲回来时，才意识是自己是退无可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