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吃素的,简直和我一样素。”依然是低低怯怯的嘟哝。
好哇,居然还和我有来有回的顶嘴?今天敢回嘴,明天就敢不做饭,后天岂不要造反罢工了?
“那我也不介意吃只兔子换换胃口,你喜欢什么佐料,桂皮八角要不要放?”
灰净这下又转回了灶台,用铁扦把火捅的更旺了些。只嘴巴蠕动了几下,倒是没有声音再发出来。
我自觉镇压了一场刚露苗头的起义,有些惬意舒畅。将手掌垫在脑后,倚在一摞草垛上,闻着空气里温暖干燥的烟火味,我有些昏昏欲睡了。
“你们明天是要下山吧?那用不着我再给你做饭洗衣服了,可不可以放了我?”
“嗯?”我睁开了眼,惊讶地看着挪到我面前的灰净,这兔崽子今夜是生了些胆气的,倒是令我有些刮目相看,于是我打算和他好言好语一番。
“为什么要放了你呢?下了山我也是要吃饭穿衣的啊,那些琐事我自己是全不愿干的。山下又是个凡人的社会,我还没有钱去雇一个像你这样的劳力,所以你,我是不用白不用啊。”
灰净的眼睛睁地更圆了,两只眼各闪着一簇火苗。
“你怎么理直气壮的?”
5、
“因为我理直啊?”
“……可那是什么歪理?我是倒了什么霉,活该欠你的吗?”
这崽子好像来了气,我不觉也认真了许多,直起身子答道。
“不是说做饭洗衣服的事嘛,我是说我用的着啊。你怎么说到倒不倒霉上去了?不过你被抓来确实挺倒霉的,这个我有同感。”
“……那,那被抓就算我倒霉,我认了。可我也不欠你什么的呀?凭什么还要给你干活?”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我,你,你不让啊,我走了你会抓我,还会吃了我。”
“是了,这就是原因。”我撸起袖子,拍了拍肌肉,“我比你健壮迅猛,而且邪恶。”
灰净听了,愣了片刻,鱼似的开合着两片嘴唇,是想说未说,欲说还休。
末了,他应该是彻底被我说服,扭过头重新奋力捅起灶火来,捅的火星四溅,捅的木柴“噼啪”,捅的铁扦一时失了准头和力度,将灶上坐着大铁锅给戳了个窟窿眼……
第二日,早晨。
推开厨房东倒西歪的木头门,我吸了一口山间清新冷冽的空气,自觉神清气爽。
“师傅,好天气,咱们走哇。”我扭头一声招呼。
师傅把四件道袍叠着穿起,挎起一口袋“叮铃哐啷”的法器,捏着一沓手纸,从我身边拖泥带水地挤了出去,鼻音厚重地开口附和,“走,走。 ”
我吹着哨子,一身松快地走在山路上,师傅“吭吭哧哧”落了半步,在后面跟。
听他连喘带呼哧的劲儿,像是感冒愈发严重了。
唉,凡人。
“你怎么,这么爱托着灰净,放他变成人,自己下来走不好么?”
师傅趁我放缓脚步,赶上了我。看了眼被我单掌托在胸前的灰毛兔子,他不解地问道。
“我担心放他下来,他会趁机跑了,兔子是很狡猾的,狡兔三窟你听说过吗?”
“是啊,狡猾的是兔子,但人形的灰净看着倒并不狡猾。”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弯腰伸手,想将兔子放下,让他变回人自己走。
可当看见脚下被雨水泡了一夜,泥水呼啦的山道时,我手一顿。
然后又抬了起来,直起身子,“算了,反正托着他也不费劲。”
“而且他热乎乎的。”我扭头笑道,“像个暖手袋。”
“是嘛,那给我也来抱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