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了两步，等身体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了那一角，“吭哧”声就停了下来。

灰净缓慢转身，抬头仰视我，没说话，只喉结上上下下地动。看着看着，他的嘴开始向两边咧，圆眼睛也有了水汽朦胧的征兆。

他在害怕，我心想。

很好，怕就对了，怕就不敢乱动乱窜，怕就能好好留下给我干活。

我居高临下地背光站着，从面目上调整出一个满意的、邪恶的微笑。

“吃完把碗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我果然轻松了很多，虽身在远山，但我并不愿活得很粗糙、很原始。按照人类社会的纪年，现在是191X年，是讲文明、讲卫生的现代社会了。

即使是妖精，也应该与时俱进。我把衣服和被褥全都掏了出来，趁着难得的秋日天晴，让灰净就着屋后的溪水，开始大洗特洗。

“爱徒，你何时这么讲卫生了？以前你可不这样，我都没有被子盖了，全被灰净洗了。”师傅仰头看着树上的我。

“有条件讲的时候，就讲一讲嘛。师傅，白天就别在床上窝着了，等傍晚干了，要睡觉了再盖。”我仰躺在树干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噗”地吐出一粒枣核。

师傅连打了几个喷嚏，裹紧了衣衫，没有说话，走开了。

可万没想到，今天早晨还日头高照，吃过午饭竟淅淅沥沥、一刻不停地下起雨来。

看着一树笼在寒凉秋雨里的衣服床褥，灰净茫然，师傅幽怨。

我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今夜睡厨房吧，生一灶火，可以凑合一夜。”

可当真住进了四面有破洞，墙壁漏风的草棚子厨房，又觉此情此景狼狈不堪、惨不可言。

“这日子没法过了，天越来越冷，等真到了冬日，这山上恐怕连个草根都没有。爱徒，我们下山吧！”

“好啊。”

4、

“你同意了？”师傅吸溜着鼻涕站起来。

“不然怎么办？我和这只兔子是能活的，但你就难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好眼看你冻死呀。”

我盘腿坐在灶前，一掌托住了灰兔的大半个腹部，将其从地上捞起，另只手端住它屁股，把它托在脸颊边上下来回的蹭，感受那短绒温热的美妙触感。

灰净大抵还是很害怕，我一用力蹭，它便发出“咕”的一声，很快就“咕咕”声不绝了。

这小玩意儿真有意思，这项乐子也成了我每晚临睡前的保留活动。

师傅听了我的话，十分感动，“没想到你还挺有道义，就不说为父的话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的派头，好像是我师傅，我是你徒弟似的。”

“你既能有这样的体贴心思，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说完，他转身出门找手纸拧鼻涕去了。

我又摩挲了会儿兔子，然后将它放下，捏了捏它一只耳朵说：“好了，变回来吧。”

灰兔睁着圆眼睛，蹲在前方，不言不动。

“事多。”我咕哝了一句，抬起搁在腿弯处的一只手，低头捂眼。

隔着一层眼皮和手掌也能感觉周围立时光芒大涨，但又很快熄了下去，只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木柴燃烧爆破的“噼啪”声。

估摸着时间，我方抬起头。只见灰净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蹲坐在灶台前添柴，温暖的火光把他的薄耳朵也映成了红的、半透明的。

“你好变态。”他暗暗觑了我一眼，嘴没大动，但有低语传出来。

“敢骂我变态！不怕我吃了你？”我做出凶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