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结局:婚礼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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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撑太多饭撑到了?”他站住步子问她。

  “有一些吧~”她闷闷地答道,她抬头看了看他,但是突然间觉得这个人很不体味别人的伤心,于是闪过他继续向前去。但是冷不丁地又被他拉了回来,“如果真的撑到了就不要在大风里来回的走来走去了,这样很容易生病的。”

  当她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他松开了自己的手,一阵风倏然吹过,他顿了一顿道“我要回去碎叶城了。”

  也许,他已经放弃追求月圆,从他决心将砂锅里的粥倒进河里开始。

  可是月圆却紧紧的抱住了他,然后她开始大声大声的哭泣——是啊,是比那一天找不到音狱而产生的更大的哭泣。她终于开始相信命运了,她开始相信相士的话了,云峥嵘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的流海上,然后,嘴角就有一笑。

  “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将手移到她的后脑勺,然后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

  马车辘辘远听,音狱送王可人回去。他看了看日头,正想月圆怎么还不回来呢,可是却冷不妨地看到了脚下丢在门口的砂锅,他俯下身去,然后就看到了砂锅上粘着的字条“我们回碎叶城了。”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之间变得慌乱了起来,似乎有亿万只的鸟类从记忆的天空中呼啸而过,他扶着门,缓缓的站起身子来,不过,却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是啊,“我们”

  而且,这分明是月圆的笔迹。

  他想到了王可人的话,是她刚才说的,“那日同你一道的是你的心上人吧?你们……真的好登对。”也许仅仅是客套的寒喧语,然而,他可以看到她的失落,然而,当时的自己,又是笑得多么的开心啊。

  只是,就是他的那一笑,却让月圆虚拟的幸福,变成了另外一场的逃亡。

  他们万里加急地赶到碎叶城,正值新年,假装的热闹和寒碜的幸福在大街小巷上流窜,他无言地走在前面,她紧紧的跟在后头。她觉得他还是他,正如那一夜窗下的回眸一望,他竟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变,于是她心里便有些失落,觉得缺乏了某种成就感。

  他们来到四木茶肆,当年的老板回家养病了,现在是他的儿子掌柜。那是一个颓废的充满酒气的青年,月圆觉得他不适合开茶馆。

  云峥嵘亲自为她冲了茶,月圆专注地看着,想到了他也曾在这里喝过茶,不过,自己当时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此时的她,又惊又叹,甚至闭上眼睛祈问上苍,这种幸福是真的吗?

  她捧着茶,久久的不肯喝下去。

  “云峥嵘!”几个拿着剑的家伙拍案而起,不待云峥嵘呷完一口茶便已闪到了他们的跟前,于是剑拔弩张,那刀剑光影在水杯里闪烁得飞快,有人,比她手中的茶杯更先倒正是,他拉起她的手,“走~”

  “还要杀人!我们还是要不停的杀人是不是!”她似乎是出于生气,然而,在这奔跑的瞬间,她却是幸福的——因为,她说的是“我们”,他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抓着她的手,奔跑过人群如鱼的街头。

  江湖就是这样,用金属比话语来得更能解决问题。怕自己被别人杀掉,那就不要怕会杀死别人。

  “我要喝茶。”树林子里的枝丫光秃秃的,像脱了鞘的利剑,风刀子一样,他们走进音域魔宫,一只野鸡正在厅里下蛋,一见人来了便扑闪着翅膀“咯咯咯”地从窗子飞去了。

  “用河水可以吗?”云峥嵘找来茶吊子。

  “我可没有你讲究。”月圆用小扇子扇风炉,满屋子的烟。

  他掀起帘子出去,“你小心一些,不要把房子烧了。”

  “才不会!”她无力地还了一句,虽然他讲话与以前有些不同了,但是他的心里却一点也未曾改变啊,她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她笑了,她觉得,其实,这样就挺好。

  茶叶是他随身带着的。

  他从来都是随身带茶叶的。

  “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拙劣的茶器。”云峥嵘端详着手中的陶碗。

  月圆轻蔑地道“算了吧~”然后从下而上的打量他“真不敢想像竟然是一个在江湖上闯荡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望着她,一直地,然后他说,“我是喜欢你的。”

  她的脸微微的红了上来,似乎是刚才的火光烘烤的,似乎也可能不是。

  “虽然,我喝过很多的茶,但那些茶都是没有必要的需要。现在这一盏茶,没有上好的溪水,没有精致的茶器,但却是我口极渴的时侯喝到的,所以,才格外的珍贵。这茶叶是这最心爱的,让它接受最朴素无华的待遇,那才是真正的它。”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说自己喝着的茶。

  “只是要你记得,我是喜欢你的。但是人事难料,或许以后我无法与你在一起,这是很可以猜测得到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别忘记,我是杀女人的,我杀过很多的女人,但是我没有杀你。如果,有一天,我竟然无法再爱你了,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难过。”

  他的目光从那盏茶上转移过来,落在她的脸庞上。

  她看向他,然后低下头去,将自己盏中的茶饮尽。

  “你是这锦襄里的茶叶,你应该想一想要怎么样的生活。”

  “我们能在一起吗?”她抬起头,似乎这就是全部的勇气了。

  “我只是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就算没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她那样说着,脸上是微笑。

  我知道,你所要的是绝对的孤寂,不像音狱那样就算大隐于市,依旧安然处之,你总是独来独往,寻找孤单的去处,哪怕在人群,也依旧格格不入……

  黄昏时分,热闹了一天的大街稍微安静了一些。

  他们从那个时候出发。赶到康居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元宵节了。在王府,月圆看到了真正的深宅大院,也看到了在那里困得太久以至思想和行动都有些麻木的人。她紧紧的跟在云峥嵘的身后,寸步不离。

  “你害怕这所宅子吗?”云峥嵘一边走一边问她。

  “不怕。”月圆道。

  “我就很怕这里。”他说,“这里死过很多人,将来会有更多人在这里死去。”

  月圆一个箭步闪到他的前面,他站住了,视线顺着肩膀一直滑到手指,他蜷起了那只用来握剑的手来握住那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但又可有可无的人。

  “先歇一夜,明天一早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他带她走进一个房间,然后掩门出去。

  她谨慎地坐在那里,看到一个丫环更其谨慎地进来,奉了茶,然后去拔灯,然后房间里就忽地亮了起来,以至让不太习惯的她吃了一惊。

  吃过晚饭云峥嵘过来了,他把一身新裁的素净衣服交到她的手中,“这个明天穿。”然后转身出去了,月圆一只手接过衣服,另外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然而,等她听到门关了之后,便只得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一夜未眠。

  翌日,他牵着她的手走过甬道、回廊、大厅,直走到老夫人的跟前跪下。老人很是祥和,月圆对她的祥和感对惊讶——她不相信这所宅子里会有如此明亮似乎与之格格不入但却又水*融的祥和。

  婚礼在这一天举行,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兴奋有些悲伤。又忽然忆起昨夜便是正月十五,也不知道外面的灯火到底怎么样,灯节,应该会热闹一些吧,应该比往日热闹一些才对。她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一切进行得那么快,每个人都充实地忙碌着,而她却格外的空虚。

  阴剑伤推门进来,他似乎是喝了许多的酒,但是他却没有醉——他脸上的痛苦是那样的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嫁人了!”他的声音干哑着。

  “剑伤……”她望向他,觉得他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子——在自己的幸福时刻看到别人痛苦是一件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不是吗?

  “为什么要嫁给他?你一定不会幸福。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单只没有你!他是为了让我难过才去勾引你的!你这个笨蛋!你是笨蛋你知道吗!笨蛋!我做错了什么,月圆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从小就一直听他的,他是哥,他是哥哥啊!可是他竟然这样对我,为什么那样残忍,他太残忍了!连你也是!月圆~连你也是!我可以容忍你逃开我,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嫁给别人!尤其是他!阴剑劫——他是杀女人的!他喜欢的人不是你!或许他会杀了你~他要是杀了你,那可怎么办!”

  经过巨烈的哭泣,他的脸变得更加的苍白。她脸上的胭脂有泪水掠过的痕迹,像剑划过了秋水一样。

  云峥嵘倚着窗子听着,吉时已到,寂寞的黄昏真满了鞭炮杂乱的叫声。

  “大少爷~吉时已到!”

  “再等一下。”

  等了好久,他推门进去。把盖头盖在月圆的头上,然后将自己握着的红菱的另一端交给她。月圆牵着冷冷的红菱,不知自己将命运到底交给了谁,自己和他之间,到底有多远。

  阴剑伤倚着桌角瘫坐在地上。

  当听到前厅里传出“共入洞房”这一句时,她知道这可恶的喧哗终于都结束了。

  那一夜的红烛摇得款款多姿。

  他抱着她入睡,他睡得很沉,她醒得很清醒。他是爱我的,这样的故事发生过很多,她这样想着,然后就笑了。

  他的脸上有想要哭泣的那一种痛苦的表情,

  “人圆……”他这样叫谁的名字。

  她静静的听着,那个名字——是不是曾经从他的口中听到过……

  “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这是阴剑伤的话。

  她仔细地望着他,并且知道他在叫另外一个女人——因为,在他呼喊那个名字时,他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三天过后,她可以出门了。她讨厌这个规矩,然而,却默默地遵守了。一得出门的机会便如出笼的鸟儿一般,然而刚找开院子的小门就看到了阴剑伤。

  他的模样让她惊慌——他已经全乎一个死人了。只有眼睛是红色的,微睁着,深深的陷进去,其他的一切都是可怕的灰白色,白得让人揪心,如一枚毒药一样的白色。他倚着墙角站着,一听到门响便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到是她后便又将头低下去——似乎,他早就想到自己会看到她,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如果看不到,他就会一直一直地等下去,似乎是下了那么个决心,所以,一切才都如自己所料。

  “回去!快回去!”她轻轻的推着他,他颤微微的差点跌倒在地上,于是她捂了嘴,再也不肯动他一下了——

  “回去吧~回去啊剑伤……”

  “剑伤?”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盯着她,他的样子让人可怕“你看,你叫我剑伤,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无言,只是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满满面的铺陈在所有可以到达的地方。

  “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死了好不好?我真的怕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会孤独~我知道孤独的滋味,所以,我不想要你那样……”

  “快回去~这里好冷……”她又继续推他,似乎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让她重新压制住了关于他可能会倒下来的可怕。

  “他真正喜欢的人叫人圆……你们搞错了,他不是汝南王,我才是……那个女人背弃了他,所以他扬言要杀光天下的女人,可是他没有做到,他什么也得不到,我们快些走吧……不要等他回来……”他拉着她的衣服,想要将她托到一个他想要的地方去。

  “阴剑伤!”她大喝一声!

  他扯着她的衣服的手像被火烧到一样讪讪地缩了回来,他的眼睛里的最后一丝光明熄灭了,然后就如同死了一般地,转身离开。

  他的帽兜被风吹掉,他灰色的头发在空中飘散开来,她看着他飘摇的背影,如一挂清愁。

  翌日,王府办丧事。少子早逝,父母不盛悲哀。然而最伤心的是月圆,云峥嵘眯着眼睛看那口棺椁,知道是上好的檀木制造的,这样才配了他弟弟骨相合图、相貌清奇的形象,于是他满意地笑了——这世间终究是又少了一个痛苦的人。他跪下拜了三拜,不是拜给那个一直叫他“哥哥”的人,而是拜给这一整个既将泯灭的康居王府。

  (二十)月圆人圆

  半月的丧期已满,他们开始打点行装,月圆满心希望生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然而就算是离开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大宅,就算是搬到了一个让一切都充满生气的新的环境里,他依旧每天都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我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却每天在梦中喊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月圆清泪满面。

  他将沏好的两盏茶放在小桌上,然后低头道“对不起。”

  “为什么只有对不起!”她大声的问道,

  “因为,故事已经结束了。”他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客栈的窗外,街市上人很拥挤,她站在窗前发呆,并且思考着故事还会有怎么样的继续。一个乌发及腰的女子在客栈前下马,云峥嵘握着剑站在她的跟前。

  她戴着和他曾戴过的一模一样的面具,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只是看她的背影就可以想像得出她的美来……

  他,是要杀她吗?她那样想着,不知不觉地用手握紧了窗棂。

  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剑也没有拔出,然后他们跨上同一匹马调头朝向城门的方向去。

  她就那样站在窗前守了一天。黄昏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抬起头向外望过去,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于是她轻声的说“月圆~”自己僵硬的脖子痛苦的酸着,她重新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然后低声呢喃着,“人圆~”

  然后,她去睡觉了。

  那个夜晚格外的安静,她没有在天亮以前醒来。

  因为,再也没有一另外一个人时时刻刻的在自己的耳朵边提醒着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她想起了不久前他对自己说的,“我是爱你的。”

  于是,她开始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二十一)收梢

  客中无处去,于是又想到了江南。幽幽两载时光已过,当她赶到那里时,就只看到了变化。

  旧日的咸鱼铺做大了,店面增了二间,草嗟在看店,家里音狱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向屋里说道“可人~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

  “五香田螺已经煮好了~咸鱼饭是草嗟大哥最爱吃的,哦,对了,还有你的酒~我都快忘了,这就去给你煨上~”

  音狱没有说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地道,“这孩子多像你啊。”

  月圆微微的笑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呢?她转过篱笆,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音狱说像妈妈,那一定是男孩子了!

  她一行走一行思量。

  划船的姑娘唱着秋浦歌“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揖芳献公子,愿袭芙蓉裳……”

  一个瞎子一行拉着二胡一行听着这清美的歌儿,

  一个小丫头丢给他二个铜板让给她算命。

  瞎子问,算什么?

  算我长大了能不能找个好婆家!

  你叫什么名字?

  碧玉!

  于是他一行拉起了二胡一行用娴熟的调子唱将起来,

  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旅居碎叶城,计日成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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