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湿意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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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一夜听风雨,

  江湖夜雨十年灯。

  湿意的江湖,诗意的江湖,虱意的江湖,屎意的江湖,失意的江湖……

  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琴师高洁在茶坊,文人雅致落偏巷,她在碎叶城流落了好久,三往三返,可是却找不到自己的宿命之归处。

  碧玉小家女,

  来嫁汝南王。

  荷花乱脸色,

  莲叶杂衣香。

  一个人,可以失意到哪一种程度?

  我们的宿命未果,无法看透,声音在季节里无言。

  碎叶城之于江南,正如大漠之于荷花。

  诗意的江湖,失意的江湖,湿意的江湖,虱意的江湖,你觉得是哪一个?苦行诗人,嫖客,琴师,煮茶人,侠之大者,你觉得是哪一个?

  如果身为女孩子的你正坐在窗子前看书,突然一个陌生人破窗而入,紧紧的捂着胸膛上的伤口,然后訇然倒下,你会怎么做?出去叫人,还是出于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子的温柔,细心的照料着奄奄一息的他?因为你或许也会知道,此时的窗外,在不远的远处正有人追赶着他……

  碧玉小家女,

  来嫁汝南王。

  荷花乱脸色,

  莲叶杂衣香。

  碎叶城的秋天来得格外的萧杀,就像他在昏迷的时候依旧紧紧的握着的剑,碎叶城的人,格外的该杀——这是他在梦境之中透露出的情节。

  虽然阅历浅薄,但她也还是晓得江湖的险恶,即使是在自己的客房她也是万般的小心,自己去药铺子里抓药,开水和晚餐都是自己去端,从不让小二送过来——只是,她对所有的外界人提高了警剔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正在昏迷着的人会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危险呢?

  她是个苦命的女孩子,父亲四十六岁的时候取了二十三岁的母亲,自己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她拉扯大了,却不等她风风光光的嫁人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母亲死前的一个月曾经带着她去城外最著名的张卦师那里问了一卦,那人只吟了四句诗,

  “碧玉小家女,

  来嫁汝南王。

  旅居碎叶城,

  择日成佳良。”

  那卦师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但是母女两人也猜测出了话里的意思,她们本来就是想问一问女儿的婚事,他这么一说,正好对上套来——那丫头生于三月的月圆之月,所以大名唤作月圆,由于村里的女孩子都叫“玉”呀,“环”呀的,于是夫妻两人又给她起了个小名唤作“碧玉”,如此想来,这先生就算得准了呢~

  直到后来,母亲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对她说“守完了孝一定要去找汝南王……了了母亲这一份心啊……”她含着泪答应下来,并且在守完了三年的孝以后果真塞北江南的找了去,只身一人,万里漂泊,竟没有听说过什么汝南王~如今再次回到碎叶城,不由得笑叹自己的命运。

  碎叶城的月格外的苍白,碎叶城的酒在清街巷子里兑满了漂泊。

  这躲在床上不醒人事的,也是一位命运凄惨的人,空有一身的武功,不思建功立业却终生为仇恨所困;空有贵族的血统,去了锦衣玉食却只剩下一身的孤独,他的脸上时时带着白色面具,像月一样残缺或是圆满,他从与自己无关的街道上行走过去,握紧自己唯一的朋友——他手中的芜雪剑,他要用那剑去杀死自己仇恨着的人,仇恨他的人再用自己手中的剑来杀他,于是他便用这杀来杀去的风声来填补生命之中的空白。于是连睡梦中也有舒不开的眉头,也有暖不化的寒冷。

  他就是江湖中女人们闻风丧胆的弑女魔王,云峥嵘。

  她细细的数了数包袱里的银钱,发现早就所剩无几了,虽然来时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是这数月来有出无进再加上前一阵子的药费,所以也应该是花得差不多了。还是想一些办法吧,她犹豫着退下了手腕上的银花镂空镶玉的翠色绞手镯,当镯子从手上退下了,她也终于下定了绝心似的,迅速地跑到附近的当铺里押了,

  “大叔~我有一钱就会来兑出来,您可千万不要折给了别人啊~”她临走前拿着一块银子有板有眼的安插着,无论如何都是阿妈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那镯子上刻着自己的小名,据阿妈说还是到庙里祈了福的~

  “有钱了我马上过来赎!”她走了好远了又折回头来冲着那掌柜的大声道,虽然那老头答应得很是动听,可她还是放不下心来。

  那一天她破例让小二煲了一锅鸡汤送去客房,也许吃了这个会恢复得快一些吧,他这样沉睡下去的确很让人担心。她拿来小碗,用筷子往外剔骨头,勺子打出的鸡汤都是最最鲜美的那部分~一直躺了好久的云峥嵘终于开始慢慢的苏醒了过来——虽然他还没有喝到碧玉的鸡汤,但是那鸡汤已经提前起了作用了。也许进习惯了黑暗的缘故吧,这一丁点昏黄的灯光他竟承受不住了,频繁的想要重新闭上眼睛将自己再次关入那片黑暗里,恍惚中,他不忘侧过身去关照自己左手握着的剑。

  碧玉端着鸡汤走过去,看到他微睁着的眼睛便高兴的叫着“请问你醒了吗?”

  似乎是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跟前有一个猎物似的,他颤微微的翻身下来将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在惊吓之余,一整碗汤全都泼在了地上~眼光从地上的碗的碎瓷片看到那个由于他的迅速的起身而不小心跌落在地上的白色面具上,然后,她惊慌的看向他——突然失去面具的脸孔是那样的俊美,苍白的冰冷着,似乎从来都与阳光无关似的,由于连续数日不收拾,他的下巴上有新长出的青青的胡茬,也许是最近几日的昏迷,吃的东西也渐少了,所有面庞的轮廓也是格外的清晰~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在心头那样想着,然后慌忙避开自己的眼睛,似乎那样看着他也是不合适的——然而,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来的寒冷的光芒却让她不敢凝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一些什么惹到你生气了……可是,我只是想要救你,并没有什么坏的想法……”她颤微微的说出自己心中迅速组合起来的话,因为,在以前的十个日日夜夜里,她只想过如何应答他的答谢——至于这一种形式,她想也没有想过。

  “你不应该救我,这是你的错,我现在只能杀了你。”这是他所说的,似乎无路可走的是人他。

  她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是用怎样的一种罗辑讲话的,但是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想法是无法被改变的,尤其是像自己这样一个平庸的人。

  于是她闭上眼睛,将脖子凑近他的剑——

  “把我送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上吧,我们迟早都会去那里不是吗?我早就该知道,‘汝’是江南的封地,这塞北的碎叶城又怎么可能有汝南王呢?只是如果母亲提前一些日子看到我,也不会在以后相伴的日子里有太多的遗憾了吧……”

  她的话尚未讲完,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疼痛穿过自己的身体,像风一样到达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鲜血汩汩而流,他抽剑离去的声音恍然在耳,她没有睁开眼睛,倚着墙面滑下自己的身子——她在等待生命之中终于迫近了的死亡,那是一种熟悉的格式,早就熟悉了不是吗?

  所以,她并不怕。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的由踉跄变得平稳,渐渐的远了,更远了,然而生命之中的最后一枚仪式似乎是被谁不小心延长了,那是不合适的,她睁开眼睛,看到血液在自己的身旁汇成一小片,血液里映出自己的伤口在左肩……

  她又重新扶着刚才滑下的墙站了起来,似乎那是一场生命的复苏,只要你倒着来一遍,事情就会回到从前一样。

  她站在窗子前向空荡荡的街道上看过去,

  他的手中拿着那片残缺的面具,他停了一下,将手中的面具戴上,然后似乎是被她望过去的目光烧到了,抬起头看向她这里,然后他捉紧了剑,迅速地穿过无边的夜色。

  当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地上泼掉的鸡汤还有自己身后的一滩血在无言的描绘着刚才发生的一些不快。

  我,为什么那么懦弱呢?今天算不算是死过一次了,如果死过一次了的话,那是否会变得坚强起来呢?她那样想着,并不去包扎肩膀上的伤口,就那样在床上躺了下去,深深的,那样也会深深的进入梦境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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