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剑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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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炉子上的银吊子取下来,倒了一碗水,她望着菊花在上面飘飘着,只有一朵而矣~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可是心里总是乱烘烘的,于是她跑到水池旁洗了把脸,才重新端起了水往屋里走去。

  路过剑人的房间看到门开着,她便走进去看看剑人是不是醒了——

  可是她却看到了什么~剑人并没有醒来,阴剑伤正依偎着他,饮他脖胫上的血!

  她的碗跌落在地上,碎作细小的瓷片,巨大的声响竟没有打断阴剑伤的行为——似乎他现在就只知道享受自己的食物,突然之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无论如何——她跑进屋子里,无论如何都要阻他!无论有多么可怕——他们是剑人和阴剑伤啊!自己都熟悉的人!

  然而——

  “不要过去!”云峥嵘紧紧的拉住她。

  “可是……”好的手指抽搐着,脸色惨白。

  “他是不会停止的,如果你进去的话——他更喜欢你的血……我的母亲就是被父亲吸干血以后死掉的……”

  月圆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这些事情是她从来都未曾听说过的——几乎是别人讲了自己也不一定会相信的,可是他却说了,而且悲伤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她怎么可能不信呢。只是,觉得自己能够分担的他的悲伤太少了而矣~

  她缓缓地低下头去。

  云峥嵘望向别的地方,

  “他们是朋友……你的父亲……他事后肯定也十分的伤心……可是不想要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云峥嵘你,也一定悲伤吧,因为那件事情……所以……”她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他,似乎自己突然想到了可以解决的办法了似的。

  她抽出他提着的剑割了自己的手腕,然后迅速地跑进去,她就那样一把拉起早已沉浸在饮血的快乐中的阴剑伤,将自己的手腕喂到他的口中。

  他抬起头来望着月圆,他的眼神是她所不能完全懂得的,有些惊慌,有些可怕,有些可怜……

  她只是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在流失着,飞快地。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音狱大叫着揪起云峥嵘的衣领,他的剑跌在地上,上面有血,门口有月圆碎掉的碗,他大自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后他撇开云峥嵘向屋里去,草嗟也随着一同进去了。

  他们像撕扯一个怪兽似的想要将阴剑伤和月圆分离开来……但是,似乎是无济于事……

  音狱在哭泣……

  模模糊糊之中,她可以听到,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他好久都不理自己了,就算理也是零星的一两句,现在他为了自己落泪了,他还是喜欢自己的不是吗?音狱从来都是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他老是因为自己不听他的劝告而生自己的气……

  月圆似乎是彻底地晕过去了~音狱的哭泣之声特别的强烈~云峥嵘踹开被风关上的门,迅速地来到阴剑伤的身边狠狠的几脚踢下去,将他从月圆的身旁踢开!似乎,他所踢触到不是自己一直瞧不起的自己的弟弟,而是那一整个可怕的家族,是一种耻辱!他自己从来也未真正地摆脱过的!

  音狱跌坐在那里,草嗟动身扶起他,云峥嵘弯腰抱起月圆出去……

  阴剑伤望着所有的人都走了,他缓缓地坐起来,身子很痛,可是他可以感受到一种可耻的满足。现在的自己是满足的,就像一个吃饱了饭食的乞丐一样。

  “如果她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音狱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却可以听出其中的不容改变。

  草嗟坐在一旁并不讲话,因为他实在是不懂,就算是他云峥嵘把月圆她怎么了,音狱又能把云峥嵘怎么样……

  云峥嵘取了剑,在自己的手腕处割了一刀,然后放了半碗血,用荃龙茶稀释了给月圆灌了下去。

  “我的血液与你们的都不同,可以与各种血液相溶,所以不要担心,明天她就会醒来的。”他将碗放在小桌上,然后走了出去。

  音狱和草嗟在那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月圆果真醒了过来。

  昨天的事情就像梦一样,依旧残留在月圆的大脑里。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醒来就看到音狱和草嗟守在这里,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呢!就好像是又回到了音狱魔宫时候的那个样子。

  “那不是梦,是真的。”草嗟道。

  月圆看看音狱,音狱点点头,表情沉沉的,他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月圆手腕上的伤口,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当云峥嵘端了早点过来的时候,问题终于还是被展开了。

  “是康居王府祖袭的怪病,那种病很少见甚至很多博古通今的医师也闻所未闻,古书上有记载,叫做‘嗜血症’。因为他们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多先天不足,他们性格孤僻,怕见阳光,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这就更造成了他们身体的虚弱,皮肤惨白,体内血液稀薄,所以一旦身体虚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忍住要饮血,那样他的生命才有可能维持下去——至于吸血,是治疗他们虚弱的最好途径,也是不二法门,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月圆望着自己的手腕,听得毛骨悚然,“没有办法根治这种病吗?”

  “这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可以医治。不过,他们家族因为婚配的禁锢,后代身体又弱,所以正逐渐衰落下去,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个家族就会灭亡了。”他讲得那样轻巧,依旧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情。

  “阴剑伤公子一定十分的痛苦,他自己又何尝想那样呢?”月圆的语气里有太多的忧愁。

  “是吗?”他反问一句,月圆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

  心里乱极了。等音狱和草嗟也去休息了以后,她一个人跑到十里亭处,在雪地里练习剑人曾教自己的那向招式。然而满心的心事却让她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然而她依旧不断地舞着,直到不小心伤了自己,她才停下来,就那样任凭自己摔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疼痛,然后感觉心的负担被分担了一些似的,便欲再起来,可是谁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

  “坐下歇一歇吧~脚可能扭到了呢……”

  是音狱。

  “你怎么没有去休息?昨天守了一夜……”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再睡下去的话晚饭也要错过了……”音狱道。

  “是啊……要做晚饭了。”她那样说着便性急地想要站起来。

  “我来背你。”他扶住踉踉跄跄的月圆道。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我可以走……”月圆的脸上有温柔的笑。

  “可是,”他望着她,“很想背你。”

  她望着音狱,他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便得忧郁了。似乎是从第一次自己不辞而别到无双城去追云峥嵘——也好像是从那以后的某一天,反正是潜移默化地,在自己从来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所以,她才更加的悲伤了,悲伤得无以言表。

  她轻轻的趴在音狱的背上,他背起来,在雪地上小心地走着。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脊背是那样的削瘦。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削瘦。

  “我一定要练就一套纯熟的剑法,来保护……”

  “不要再习剑了!”他大声地喊叫着,回过头望向她,脚步也停了下来,然后他又转回头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要再习剑了,月圆。我来保护你。我也可以,试着保护你心爱的人,虽然,我的力量并不大,但是,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她将你趴在音狱的肩膀上,然后一直一直敲打着他的背。

  音狱将她放下来,扶着她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也是很厉害的剑客呢,只不过,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所以才大隐于市。”他说着那些话,虽然自己觉得与事实相趋甚远,但是她自己也能觉察出,他并没有说谎。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然后拿来月圆握着的剑,在雪原里舞了起来,月圆目不转睛地盯着,

  回风流雪,

  雪落平原,

  木叶盏灯,

  燕子迂回……

  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到位与精湛,她想起了音狱的琴,他的剑是与琴分不开的,那剑里带着《高山流水》的高雅,那琴里带着“顾步回峰”的险劲。

  掌声很大,那是一种对于生命的鼓励。那掌声太大,振落了树枝上的积雪,振风了林子上头的飞鸟。

  他们回到客店的时候,夜色早已四合。云峥嵘一个人坐在廊子里看雪,在他们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他顺便看了一眼同行的音狱和月圆。然后转身走开了,草嗟无趣地从厅前走过来,“怎么回来那么晚?我和聋子老大爷早就吃过了,你们如果饿的话就去厨房里胡乱弄点东西吃吧,哎~几多风雪几多愁,江湖转辗故乡游~想家了,我先去睡了。”他说着就打着哈哈走进屋里去了。

  他们并没有吃饭,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当然主要是因为没有东西可吃。月圆发现厨房里的那块本来用来做晚饭的腊肉早就被草嗟和门房老大爷给吃了。

  她在床上躺了好久,仍是睡不着。炉子因为自己一天没有照料也灭掉了,屋子里空荡荡漾冷。她推门出去,见四围的灯全都熄了,只有云峥嵘屋里的灯还亮着。

  他也快睡了吧~月圆盯着云峥嵘的窗子看了一会儿,但捧了灯来到阴剑伤的门前。睡着了阴剑伤由于受到灯光的照耀而微微的蹙起自己的眉毛,月圆想起云峥嵘的讲述,忙将灯挪得远了一些,她望着他的睡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然而,她发现即使她将灯挪得远了,他的眉头仍是微蹙的。

  她的叹息也和自己来时的脚步一样空空的。

  剑人还没有睡下,当他听到月圆关阴剑伤的房门时轻轻的叫着她。

  她将灯点上,两个人便坐在那里攀谈了起来。

  “本人想好了,在我生命里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要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也要像草包一样著书立作~”

  月圆心里想着是他到底行不行,但是人家毕竟是将死之人了,怎么好意思再出言刺激呢,于是她轻声的问了句“能行吗?”意思是让他再想想看,凡事三思而后行嘛!

  “那是当然,书名我都想好了,叫做《爱情宝鉴》,怎么样?”

  月圆一听就知道与风月有关,便只轻叹一声“文学是不分三教九流,高贵低贱的,也可以啊……”

  “啊,听你这么说太好了,本来是想叫《风花雪月》的,但是想了想,老觉得那个名字太直截了当了,没有《爱情宝鉴》来得更有考究价值一些。”剑人听了月圆的小可之肯定,但拉开了话匣子,“我的实践经验是十分丰富的,这就为我的写作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素材,然后我再对这些素材进行分类总结,肯定能成就一篇影响世人的长篇大作……其实也没什么太高的文学价值,也就是恩泽后代,流芳百世罢了~”

  月圆听完了他的美妙得有点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的幻想之后便掩门出去了。她一抬眼又看到了廊子尽头云峥嵘的房间,灯还亮着~于是她熄灭了灯走过去。

  她轻轻一推门吱扭一声开了,看来那个家伙没有锁门的习惯啊~

  他正在灯下倒茶自饮,“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他说话的时候竟然连头也不抬一下!

  他的这一句话月圆是听过了的,而且她也还想要帮技重施,而且她也果真那样做了——就那样她来到云峥嵘的跟前,“请你给他们解药吧!”

  “你起来吧。我不会给的。”他倒了一杯茶,小酌着。

  “为什么?”她问向他,迎着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想。”

  这一下月圆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她竟然站起来揪着他的衣领,“为什么?你一定要看着他们死吗?一个是你的弟弟,你的亲弟弟啊!另外一个是与你往日无怨近是无仇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呢?难道你的良心就不会感到羞耻吗?你有良心吗?你还是不明白吗?良心?不明白吗?”

  云峥嵘把她推到一边去,然后整了整皱了的衣服,“我不明白。”

  月圆走到他的跟前,眼泪分明就已经掉落下来了,“是啊~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头脑发晕救了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告诉我你是见女人就杀的大魔头而我却还试图感化你!先前我一直追着你,你应该知道的,是因为我的镯子,可是,却也是因为你自己!我不愿意相信你就像每一个人所说的那样一点感情也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的人呢?你也只是把自己的感情埋起来了,关于你我家族,关于你死去的母亲……难道……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我不知道你们的江湖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但是我知道,无论到哪里人总是要记得一个‘知恩图报’,我救过你的一次性命,现在请救你救救他们两个人~我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要那只镯子了——人命跟它比起来,重要得多呢……”

  他终于再一次抬起头来看月圆,然后此时,她再也不害怕自己跟前的这个男人了。

  过了好久,好久,可以感受到是很久的一段时间,很久的一段时间以后,他轻柔地说了一句“你出去。”似乎是没有什么情绪,但是不可否认的,月圆可以从其中听到属于一种特定格式的委屈——月圆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自己还委屈呢!可是现在可以做的也就只有出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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