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我八十大寿那一天。
我死得安安静静，没有人发现。
我这一生都在给我的儿女们添麻烦，死了也好给他们减少负担。
直到女儿发现了我的尸体，她抱着我的尸体痛哭流涕。
我才知道女儿原来这样爱我。
1.
“喂，妈，生日快乐，我和志勇今天要上班，就不来了，给你点了蛋糕还有礼物，你们玩得开心哦。”
女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但女儿不知道的是，她的弟弟刚刚才打过电话也说不来了。
我捏紧电话，知道她快挂了，我连忙说：“妍妍，妈感觉自己最近很不舒服，你看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妈有话跟你说。”
“妈，别开玩笑了，要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女儿用责怪的语气说着
电话响起了忙音。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电话，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女儿肯定又以为我是在骗她。
女儿在外地打工，而我留在县城里，好几个月都没见了，我很想她，所以我骗了她。
我骗她说我不舒服，让她回家看看我。
她听到以后，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急忙问我到底有没有事。
当听到我在骗她以后，她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妈，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啊？你知道我赶过来要一天吗？”
我露出了像小孩子做错了事的表情。
她无奈地说了一声：“真是越老越孩子气了。”
2.
我看着桌上满桌的饭菜，两个孩子却一个都不回来。
这都是孩子们最爱吃的菜。
“糖醋排骨，鱼香茄子……”
我心疼地看着这些菜，我从早上就开始忙活，就等着大家能团聚地吃一顿饭，没想到现在连这都是奢望。
我深吸口气，拿起碗筷，干干地刨着米饭。
眼泪从眼角滑落，饭粒都变成了甜的。
吃完饭后，我迟缓地移到沙发上坐着。
看着桌子上的两个蛋糕，一个儿子送的，一个女儿送的。
我插上了蜡烛，充满仪式感地关上了灯。
我许了愿。
“女儿和儿子事业有成，家庭顺利，我的病能好起来，不拖他们的后腿。”
可我许的愿望不管用，刚吃完一口蛋糕，我呼吸急促地拍着自己的心口。
我顺着自己的气，但没有丝毫的作用，我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3.
当我以为我会去陪我的老伴时，我却并没有像传统意义上的那样死亡。
我的灵魂留在了这里。
我看着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我才发现这是女儿的房子。
我没来过几次，所以我很陌生。
女儿和女婿的争执声从房间里面传来。
我走进了房间。
只见女儿和女婿吵得面红耳赤。
“吴志勇，今天我妈生日，你说不去就不去，你到底什么意思？每次都是这样！我妈就不是你妈了吗？”
女儿眼眶红着对女婿说。
我冲过去想给我女儿擦眼泪，结果却扑了个空。
我无助地看着女儿哭着，她看起来很委屈，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就像刀割一样。
“林妍，你别像个泼妇一样，我单位请不到假，我能有什么办法？”女婿的声音盖过了女儿的声音。
在争吵中，女婿直接把女儿推倒在了地上。
我听到背后的门发出重重的响声。
我心疼地看着她：“妈早就说了让你离婚，你怎么就是不听啊？”
4.
女儿倒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着。
我看到她拿出了手机。
我凑近一看，发现女儿打开了和我的聊天框。
她哆嗦着打着字：“妈，生日快乐，对不起。”
接着她又给我发了五千二的红包。
女儿很懂事，总会给我转账，但我知道她挣钱很辛苦，从来都没收过。
发完以后，她愧疚地低下了头，无声地又流下了两滴泪水。
我好想冲过去抱抱她，但我现在只是个灵魂了。
5.
女儿和女婿关系不好，我一直都知道。
有天，亲戚女儿来我家做客。
她跟我说：“三姨，妍妍姐是不是压力很大呀？你看她朋友圈。”
她把女儿的朋友圈向我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女儿发的自己手臂上的伤痕，配文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惊讶地看着她的朋友圈，又连忙拿起自己的手机。
女儿的朋友圈在我这里看却并没有那一条。
她发的都是今天好开心，今天发奖金了，今天出去玩了。
全是正能量。
我又看了看那充满伤痕的照片。
我明白。
女儿把我屏蔽了。
6.
我脑子一瞬间钝住了。
我一直以为女儿过得很好，却没想到她的生活过得是这样糟糕。
她一直以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在外面受了再多苦，回到家也从来不吭一声。
我心里酸痛，没有任何犹豫，我做了我这一辈子最勇敢的事情。
我打包了女儿爱吃的土特产，还有女儿喜欢的零食，买了车票，去了女儿的城市。
女儿开门以后是满是风霜的我。
我冲她温暖地笑着。
她惊喜地说着：“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我把菜拿了出来，还有她爱吃的零食。
她看到后连忙说着：“妈，我们这什么都有，你不用大老远带过来，再说小时候喜欢吃的，我现在早不喜欢了。”
我捏紧了我的衣角，我没考虑过这些。
因为女儿后来的生活，我好久没参与了。
我开门见山地跟女儿说：“妍妍，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你离婚吧，妈养你。”
我的语气透露着坚定和认真。
女儿盯着我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哭泣。
“妈，你懂什么？这不是说离婚就能离的。”
她看着我担心的神情又补充道
“妈，你放心，志勇现在改了，他对我挺好的。”
7.
这几天，我的灵魂一直跟在女儿身边。
黑白无常跟我说，我可以去投胎了，但我始终放心不下女儿。
我决定等女儿真正幸福了，我再离开。
我发现女儿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好。
她每天挤着早上七点钟的那趟地铁，去公司卖命地工作，但也逃不过在公司被领导斥责的下场。
被骂了以后，她不吭一声，只是默默又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但只有我知道，她去厕所偷偷哭了。
但这些，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
她辛劳工作了一天以后，迎接她的，是女婿的责骂。
“别去上班了，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也没人收拾，回到家连个菜都没得吃！”女婿激烈地骂着女儿。
女儿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回骂道：“凭什么是我辞职？你这么看不惯怎么不自己辞职？”
8.
“啪”地一声，女婿的巴掌落在了女儿脸上。
女儿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印上了五条红印。
我心疼地想要帮帮女儿，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打。
女儿心灰意冷地进了书房。
她看着书房的摆件发呆。
后来在上面一层她拿出了一张纸。
我凑近一看，发现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手心泛白，看着女儿看向通知书眷恋的眼神。
愧疚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因为这件事，成了我跟女儿最大的隔阂。
9.
以前我们的条件很艰难，而我们家里有两个孩子。
女儿和儿子是龙凤胎。
那年他们同时考上了大学。
女儿开心地冲了进来：“爸，妈，我考上大学了！全省最好的大学！”
女儿的脸上充满了欣喜和骄傲。
我和老伴为难地看了看对方。
就在刚刚儿子也拿着录取通知书进来了。
而我们家的条件，一个人都供不起，更何况是两个人。
儿子看到我们的表情以后，哭着闹着说自己一定要上大学。
而女儿不哭不闹，平静地问了一句：“爸，妈，你们没钱吗？”
我和老伴沉默地点了点头。
晚上，老伴和我在房间里商量，到底该让谁去上大学。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老伴说出了他的老古董发言：“要我说，就让磊磊去大学，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那都是别人家的。”
我刚想反驳，就听到了门外轻轻的动静。
我明白，女儿肯定听到了。
我怒极了，回过头纠正他：“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迂腐？林妍是我女儿，一辈子都会是，永远不是别人家的，她只会是她自己！”
“还有，儿子还不一定会比女儿靠谱！”
10.
第二天，女儿红着眼睛对我们说：“爸，妈，我不读了。”
我着急地想要解释，但她已经跑了出去。
那段时间，我天天问别人哪里有活可以做。
我开始找人借钱，我把所有亲戚都借遍了。
手也因为给别人洗衣服而洗得发白。
但我只要想起女儿的神情就有了动力。
我不能让女儿没有书读。
只是这些零零碎碎的钱凑在一起，离大学的学费还是九牛一毛。
那天，她弟弟背着破旧的书包冲我们挥了挥手。
而女儿只能羡慕地、眼巴巴地看着。
那个羡慕的神情我记了一生。
对不起女儿。
是妈妈太没用了。
11.
我攥紧了手心，如果当初女儿上了学，会不会就能接触到更好的人，也就不会嫁给一个家暴的人。
女儿坐在房间里涂抹着护肤品。
那是我送给女儿的，但女儿当时很是嫌弃。
我以为她没有在用，没想到她一直在用。
她收拾好以后上了床，女儿和女婿是分房睡，她睡次卧，女婿睡主卧。
她打开信息翻到我的聊天界面。
她皱了皱眉头，看到微信红包过期的消息。
她嘴里嘀咕着，“妈怎么回事啊？平时给我发很多消息，怎么现在几天前的消息都没回。”
我颤抖地哭着说：“不是妈不想回，是妈没机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