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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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无论仙界、魔界还是凡间,务必找到爻光行踪,活要见人,死要——」

  说到这里,墨白猛地停住话头,然后自顾自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她绝不可能死!」

  众仙将领命。

  逡巡在三界没日没夜寻找我的踪迹。

  可一日日过去,无论有多少人寻我,却始终无人能为墨白带回我的消息。

  「废物!都是废物!」

  墨白因此大发雷霆。

  初次见到这样的墨白,一众仙官仙将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墨白额间青筋毕现:「这么多人,这么多天,竟连一个爻光都找不到,本君要你们有何用!」

  他怒不可遏,却仍旧认为是我故意不愿现身。

  「墨白,我真的死了,无论你再派多少人去寻我,都不会有结果的。」

  我不由开口。

  可无人能听到我的话。

  11

  别无他法,墨白再次去了我的战神殿。

  这次他带了不少人,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他命人将弥封押下,亲自动手给弥封体内打入了12根消魂钉。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弥封有一半魔族血脉,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我声嘶力竭地大吼,却只是徒劳。

  我心急如焚,想要将那些消魂钉从弥封体内拔出,双手却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

  弥封受制于消魂钉,脸色惨白倒在冰冷的地面。

  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弥封,墨白冷笑道:

  「只要你说出爻光的下落,本君便放你一马!如若不然——」

  「不然如何?」

  弥封口血鲜血,纸片般苍白的脸上,那双越发黑亮的眼睛中满是恨意。

  「有本事帝君便杀了我,这样我便能去陪仙君了……」

  「休得胡言!」

  墨白呵止了弥封的话,就像他不敢继续听下去那样。

  他带来的人,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只能眼睁睁看向往日从来从容不迫睥睨三界运筹帷幄的帝君,好像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

  弥封气若游丝:「爻光仙君早就死了,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

  「放肆!放肆!」

  墨白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来人!把这个杂种给本君押入天牢!本君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不!不行!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我拼了命想上前阻拦,却仍旧只能一遍又一遍,徒劳地穿过那些仙将的身体。

  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脆弱好似枯枝般的弥封,拖向天牢的方向。

  而我,因为被困在墨白身边,甚至都不能跟去看上一眼。

  「墨白!」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恨得人是我,为何要这样对弥封!为何!!!」

  可他终究听不到我绝望的怒吼。

  12

  冷漠地看着弥封被拖走。

  墨白露出个残酷冷笑,而后,抬脚走进了战神殿的正殿。

  那里面,被弥封端端正正摆放着我的牌位。

  「不可能!」

  墨白一把抓起牌位,眨眼,那方窄木片变成了满地齑粉。

  或许牌位与魂魄间当真有某种联系。

  针扎似的剧痛,瞬间遍布我全身,让我痛苦难当。

  「爻光!你说要永远为本君镇守仙界,怎么能言而无信!」

  「你不是最疼那个杂种吗?只要你立刻出现在本君面前乖乖去魔界和亲,本君可以既往不咎,不仅放他出天牢,甚至还会亲手拔除他体内的消魂钉!只要你立刻现身,本君可以原谅你的任意妄为,只要你能立刻现身……」

  他的声音中,竟然带上了我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听过的哽咽。

  曾几何时,他只是因为怀疑我与魔界勾结便杀了我时隔百年,好不容易才能重逢的爹娘,以及为我求情的至交好友。

  如今,却又要我听话的前往魔界和亲。

  甚至为了引我现身,明知我待弥封如弟如子,却仍旧不惜将身中消魂钉的弥封关进天牢。

  此时此刻,他却又在毁了我的牌位,对着那一地齑粉掉了起眼泪。

  真是,何其可笑?

  对于他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13

  天帝殿。

  自从将弥封关入天牢,已经好几日不能安眠的墨白,终于睡着了。

  我屈膝坐在床脚,下颚枕在膝盖上望着他的睡颜。

  从得知我死讯到现在不过月余,墨白却好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

  尽管睡着了。

  我也依稀能从他脸上,看到那残留未消的阴鸷和癫狂。

  他始终不肯承认我已经死去的事实。

  即便有仙官告诉他,如今整个三界早已没了我的灵识,他依旧固执的自欺欺人,我只是闹脾气躲起来了而已。

  他不仅不信,甚至因为亲手杀了一个笃定我确实已经死掉的仙官。

  一时间。

  整个仙界人心惶惶。

  「帝君。」

  未经通禀,皎月擅自进入了墨白的寝殿。

  几日不能入眠的墨白,瞬间惊醒,表情狠厉看向皎月。

  「谁准你进来的?」

  皎月僵在原地,转而无辜看向墨白:「月儿听闻帝君近来无法安寝,特意请家中族老炼了几味安神丹药,想为帝君分忧。」

  「无法安寝?」

  墨白阴恻恻盯住了皎月,忽的冷笑一声。

  「本君先前竟不知,月儿对本君的事情,还真了若指掌。」

  确实。

  可能是身为天帝,就算爱得再深。

  他也不可能对皎月袒露无遗。

  听到墨白这句意有所指,皎月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她磕磕巴巴解释道。

  「月、月儿只是心、心系帝君,并非…并未有意探、探听……」

  「是吗?」墨白不露喜怒问道:「那是谁,告诉你本君今日不得安寝的?」

  我就这么平静的抱膝坐在床边,看着皎月那纤长白皙的手指,死死绞着手中帕子,指尖都发青也没察觉到。

  「是、是……」

  皎月紧咬着嘴唇,直至墨白不耐烦地将她驱赶出寝殿,她都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

  14

  墨白最得力的仙官,被他处死了。

  而且是经受九九八十一天雷后才被墨白亲手了结了性命。

  仙界越发人心浮动。

  没人知道墨白怎么了,也没人敢问他怎么了。

  只有我知道,那个仙官,就是将墨白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告诉皎月的人。

  我日日浮在墨白身边,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喜怒无常,心中却再没有先前那种急切和担忧。

  平静。

  是过往数百年间,我从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这日,最新走马上任的仙官,小心翼翼向墨白禀告。

  「帝君,魔界来人了。」

  原本面无表情的墨白,倏地面色铁青。

  他眼神阴沉地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仙官,片刻后道:「让他们等着,本君稍后就到。」

  「是。」

  仙官领命,迫不及待退出了天帝殿。

  墨白却没有动作,只怔怔望着殿门的方向发呆。

  他在想什么?

  是盼着我像之前那许多次一样,时刻惦记为他解忧。

  还是在想我究竟躲去了哪里?

  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天帝殿比往常晦暗了许多。

  墨白独自坐在高高在上的帝位上,身形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看上去都更加佝偻。

  华丽繁复的衣袍拢在他身上,明明该是合适的尺寸,如今看着却宽大不少。

  是了。

  自从知晓我仙逝的消息,他就日渐消瘦了下去。

  15

  墨白到底没让魔界的人等太久。

  魔界的人一如往昔。

  个个看起来癫狂且嚣张。

  他们脸上长着繁复而诡异的花纹,额上两只犄角蜿蜒曲折。

  「帝君可算露面了。」

  为首那个魔族明显阴阳怪气。

  墨白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淡淡道:「仙界政务繁中,多有怠慢。」

  对方阴戾一笑:「帝君客气了,吾等今日前来,便是奉魔君之命,询问爻光仙君究竟几时才能前往魔界。」

  我看到墨白的手,痉挛似的在袖筒中曲了曲,面上却仍旧一派淡定从容。

  「爻光仙君到底是我仙界唯一的女战神,和亲之事自然是要她心甘情愿方可,烦请魔君稍安勿躁。」

  对方却明显懒得同墨白虚与委蛇。

  一听他这话,当即便道:「稍安勿躁?帝君莫不是想反悔?那我们魔界可得好好思量一番,接下来究竟是战还是和了。」

  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墨白压低眉心,身上的威压好似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出去。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君绝不会毁约。」

  听出墨白言语间的退让,对方这才稍稍满意。

  「那好,」他站起身来:「那吾等,就等着帝君的好消息了。」

  说罢,对方转身朝着室外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玩味看向帝君。

  「爻光仙君蛾眉皓齿,飒爽英姿,吾魔君见之难忘,希望帝君早早成人之美才是。」

  说着,他大笑三声,张扬跋扈地带人离开了。

  16

  魔君对我见之难忘?

  是难忘我手中的本命剑,还是难忘我杀魔界大军似的下手无情?

  我猜,这桩和亲。

  除了换一个两界安稳,更多的,还是魔界想要借此向我寻仇吧。

  不难想象,倘若我活到现在,并依着墨白的话去了魔界。

  那么迎接我的。

  该是如何屈辱的境况。

  就连我这样一个醉心战场之人都懂的道理。

  墨白又怎么会不懂?

  想来,该是我在他心中,并无几分重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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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

  沉默良久,攥紧了拳头的墨白,忽然大喝一声。

  守在门外的仙将蜂拥而入。

  墨白厉声道:「去!便是掘地三尺,也必须在三日内将爻光给本君找到!不然,你们便也都以死谢罪吧!」

  「是…」

  仙将们胆战心惊应下,惊惧万状地推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

  又只剩了我和墨白两人。

  我不由得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他竟还不愿相信我已经死了的事实。

  当真可笑。

  17

  入夜。

  久久不能入睡的墨白,忽的起身出了天帝殿。

  我不知他要去哪里,只能悄无声息跟在他身侧。

  不多时,他停在了天牢外。

  我眼睛一亮,立马冲进天牢寻找弥封。

  经过这些时日的试探,我发现,自从被告知我的死讯后,我居然不再像先前那样,只能在他身边画地为牢。

  随着时间渐长,我已经能去距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

  天牢内。

  一如我记忆中那般阴森潮湿。

  我终于找到弥封,扑到了他身边。

  「弥封!弥封你怎么样!」

  我急不可待地大喊,想将他扶起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可惜。

  尽管他已经奄奄一息,但只有他还活着。

  就绝无听到我声音的可能。

  「傻子!你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要守着空荡荡的战神殿?你明知你体内有魔族血脉,没了我的庇佑你只要身处仙界,就会日日承受灼心之痛,为什么不离开!」

  看着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我悲痛欲绝。

  死去百年,若这冷苛无情的仙界,还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

  便只有这个我亲手捡回来。

  让我在万念俱灰之下,还能够撑下去的弥封了。

  「别死,听到了吗弥封!你不能死!」

  他还那么年轻,不过区区两百岁,怎么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18

  「姐…姐…我要…保护你……」

  忽然。

  弥封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低喃着。

  自被我捡回来的那日,他便一直这样喊我。

  「姐姐,这是我在凡间见过的蝴蝶,是不是好漂亮?」

  「姐姐,我今天去瞧了,那个什么帝后丑得很,根本比不上你!」

  「姐姐,我也要跟你去战场,我必须保护你!」

  「姐姐,我的境界又有提升了!我马上就能保护你了!」

  「姐姐,你别不信,我可是很厉害的!」

  「姐姐,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

  「姐姐……」

  过往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将我吞没。

  眼见他现下浑浑噩噩至此,却仍旧不忘要保护我的誓言。

  刹那间。

  我泪如雨下。

  「傻子,你这个傻子,我哪里需要你的保护,我只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我多想抱抱他,可手一遍遍穿过他的身体。

  身为魂魄的我,早已经连触碰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再做不到了。

  19

  不远处,传来沉重脚步声。

  我警惕地回头看去,这才想起,我本就是跟着墨白过来的。

  他逐渐走近了。

  最终停在弥封所在的牢房外。

  似是听到响动,昏迷中的弥封艰难睁开双眼。

  看到墨白的那一刹那,他发出讥诮的笑。

  「帝君怎么,有空来见我这个杂种?」

  墨白一手死死攥住栏杆,表情扭曲而愤恨道:「说!爻光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弥封乌黑的眼,盯着他看了几瞬。

  而后,他艰难翻身,仰面躺在湿冷的石板上,淡漠道。

  「我说过很多次,她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不可能!」

  墨白目眦欲裂,眼底漫起猩红:「不可能!她怎么舍得弃本君而去!」

  怎么舍得?

  我荒凉望向墨白。

  一如当年,我因他刺杀二殿下,却被老天帝关入天牢以儆效尤那样。

  只不过现下的他,早没了当年淡定从容,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急切地渴求着。

  像一株大旱望云的枯苗。

  绝望,却又充满奢求。

  20

  弥封忽的笑得。

  笑到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他艰难起身,靠在墙壁屈膝坐在墨白对面,迎面向他望去,眼中恨意丛生。

  「为何不舍?」

  他缓慢的,掷地有声地质问道。

  「是不舍天帝辜负仙君而另娶他人!」

  「还是不舍天帝疑她勾结魔界,生生给她体内打入六十八根消魂钉!」

  「还是不舍天帝听信谗言,将她所有亲眷好友,一夕之间屠戮殆尽?」

  「还是不舍天帝在她油尽灯枯无法再上阵杀敌时,逼迫她前往魔界和亲?」

  墨白表情愈发狠厉,他死死盯住弥封,张口就来。

  「本君迎娶皎月,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本君早劝过她,让她卸甲不要再上战场!可她野性难驯,从听不进去本君的逆耳忠言,本君不能让她这样一个刽子手当帝后!自然是要选一个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

  「刽子手?!」

  墨白话音才落,弥封便反唇相讥。

  「天帝的位子坐久了,你怕是早已经忘了,若没有你口中『刽子手』的披肝沥胆!如今坐在这天帝之位上的人究竟是谁,恐怕还不得而知呢!」

  「小惩大诫?」弥封恨恨瞪着她:「你明知她修无情道,明知她因对你情根深种,需日日承受反噬!却始终不闻不问,她不过盼你能兑现当初承诺,你却只因为一个『小惩大诫』,便伤她至此!墨白,你说她冷血无情,依我看,比之你,她差得实在太远!」

  「你又懂什么!」

  墨白气急败坏地吼道。

  弥封嘲讽笑道:「我确实不懂,但我知道,无论是人是仙还是魔,都当知恩图报而已。」

  「放肆!」墨白怒火攻心:「你一个杂种,也敢如此对本君说话!」

  弥封手背抵着嘴咳了几声,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就算是杂种,我也有真心待我之人,你呢墨白?除了这个帝君的身份,你还有什么?」

  21

  墨白说不出话了,他双目赤红盯住弥封,看上去像是恨不能把弥封生吞活剥。

  我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眼下见了,不由遍体生寒。

  「当初,她将我从凡间带仙界,不知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你非但不阻止,甚至只因为那些没有根据的风言风语,又是打着『小惩大诫』的名号,给她体内打入了六十八根消魂钉。」

  「墨白,你的心,当真够狠!」

  「区区六十八根消魂钉,她好歹身为仙界唯一一个女战神,难道连这都承受不住?」

  墨白底气再不像之前那样足,却仍旧嘴硬。

  「区区六十八根消魂钉……」

  弥封嗤笑一声,眼神锐利直视墨白:「那你可知,自从当年被老天帝关入天牢,承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取髓抽筋之痛,她的身体早已经沉疴难除了吗?」

  「那、那也是她自、自食其果!」墨白愤愤道。

  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罢也罢。

  他愿意怎么想,都由他吧。

  弥封却不放纵他的自欺欺人,厉声喝问道:「墨白,你敢说当年之事,真没有你在其中的推波助澜?!」

  方才还能反驳一二的墨白,在弥封质问出这句话,终于偃旗息鼓。

  他攥着栅栏的手,微微颤抖着。

  眼中狠厉退去,却依旧猩红异常。

  「我、我……」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难以为续。

  我心下了然。

  难怪当年他的手下,敢擅自前往战场,冒着仙界战败的风险也要将此事告知于我。

  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授意。

  他口口声声说着,二殿下是他兄长,怪我下手太过无情。

  但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他的城府算计而已。

  怪我太蠢。

  当时居然真以为,是我太过莽撞冲动,让他失望了。

  22

  「迎娶皎月,登上帝位,你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弥封仍旧望着他,脸上也仍旧带着不屑掩饰的嘲讽。

  「可你又不满足了,你认为她战功赫赫,在仙界的威望比你这个天帝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你明知是寒氏陷害,却还是不顾她长跪不起的苦苦哀求,将她的爹娘挚友,一夕间屠戮殆尽!」

  「墨白,那是她时隔百年,才好不容易见到的爹娘!你怎么忍心!」

  听弥封说起这件事。

  我眼前,又不禁浮现,当年事发前,爹娘还念着让我定要保护好自己,还说对我多有亏欠,往后定要好好补偿我。

  以及他们身死当日,望向我的那双,除了浓浓哀伤,便只剩愧疚的双眸。

  仙界不同凡间。

  凡人死后,起码还有尸骨可以收殓。

  可仙界之人死后,只是有身死魂消一个下场。

  我眼睁睁看着爹娘、挚友魂飞魄散,却救而不得,那之后我大病一场,本就沉疴已久的身体,愈发病骨支离。

  「怎么?」弥封挖苦道:「难道这也是,帝君对她的『小惩大诫』?」

  「闭嘴闭嘴闭嘴!你给本君闭嘴!」

  墨白暴跳如雷,一声声呵斥着,想让弥封闭口不言。

  可弥封显然并不打算如他所愿,依旧毫不留情道:「帝君美眷在怀,大权在握,对她也愈发视若草芥,明知她万念俱灰,痛不越深,却只当她是在闹脾气,被你那帝后吹了几句枕头风,便卸了她的兵权,将她圈禁在了战神殿中。」

  「可你不知道啊,当时的她已然油尽灯枯,即便你不那样大费周章打压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是啊,那时的我,本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只不过,墨白的冷酷无情,终究还是成了压垮我的最后那一根稻草。

  我至死都想不明白。

  那个曾送给我糖葫芦,曾与我在仙界相互倚靠取暖,曾答应我要让我做他帝后的男子。

  为何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直到死后被困在他身边我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是那样。

  只是从前我眼盲心瞎,始终未曾发现而已。

  这样说来。

  我还真是应了墨白那句「自食其果」。

  23

  「那她为何,为何不告诉我!为何!」

  墨白声嘶力竭。

  弥封冷笑:「她怎么没有告诉你?只是你那是新婚燕尔,忙着沉醉你的温柔乡,又怎么会理会她这个早已经没了利用价值的废人?」

  「胡说!本君、本君从未想过利用她!是她、是你、是你们不懂本君!不知本君的难处!」

  墨白尤在自欺欺人,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继续自欺欺人。

  弥封看着他,眼中有幽幽暗芒划过。

  「若非魔界来人,提出要仙界送她去魔界和亲,想必就算再过一百年,帝君也想不起来她这个曾经的仙界第一女战神吧?」

  「不是!」

  墨白急切的否认。

  「这一百年间,本君不止一次想要放她出来!是她!是她对本君的话置若罔闻,是她——」

  「因为她死了!早在你圈禁她的第三天!她就已经死了!」

  弥封忍无可忍的大喊道。

  紧接着,他剧烈咳嗽起来,直到生生咳出一口血,才堪堪止住。

  「不,不可能……」

  墨白踉跄着后退。

  口中仍旧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她骗本君的,一定是……」

  「对了。」

  弥封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远远抛到了墨白脚底。

  「这东西,是她临终前托付给我的,她嘱咐我一定要交给你,还说,你与她之前,总算两清了。」

  墨白僵硬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脚边那条朱红色的发带上。

  我随之望了过去。

  耳边再次响起不知多少年前,那温润如玉男子的声音。

  「阿爻,这三界之内唯有你真心待我,有生之年,我定不负你。」

  言犹在耳。

  物是人非。

  24

  「噗!」

  墨白口吐鲜血,逃也似地离开了天牢。

  弥封望着他的背影,苦笑一声喃喃自语。

  「姐姐,你的眼光可太差了……」

  我本想守在他身边。

  可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悄然而至,将我拉扯回了墨白身边。

  那天之后。

  墨白彻底病倒了。

  三天后,奉命出去搜寻我的仙将返回。

  胆战心惊向墨白回禀。

  「帝君,三界之内遍寻不到爻光仙君的神识与灵识,想来,仙君应当是真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墨白便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本君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他声音那样微弱,若非殿中针落可闻,恐怕即便身为仙将,对方也要听不到了。

  得到准允,仙将大松一口气,马不停蹄退了下去。

  墨白双目失神躺在榻上,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声叫人传了皎月过来。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他的帝后?

  我心下纳罕。

  可真是用情甚笃啊。

  25

  皎月来得很快。

  不一会儿,就面带担忧,出现在了墨白身侧。

  依旧是那样的弱不禁风惹人怜爱。

  皎月自是以为墨白仍旧心系她,迫不及待来到榻边坐下,捧住了墨白的手。

  「帝君,您怎么样了?」

  墨白不见喜怒,淡淡道:「放心,本君还死不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委实古怪。

  不只是我,就连皎月都察觉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她瑟缩着不敢再开口了,刚想松开墨白的手,就被他反手死死钳住了手臂。

  「当年,你父亲信誓旦旦告诉本君,阿爻的双亲与魔界有所勾连,妄图让阿爻取本君而代之,可当真?」

  我惊讶看向墨白,没想到他竟忽然翻起了旧账。

  皎月更是一脸惊恐望住墨白。

  她想要挣开墨白的手,但对方到底是天帝,即便病入膏肓,灵力之深厚也不是她能够与之匹敌的。

  无法,她只能梨花带雨地哭求:「帝君,您、您抓疼我了……」

  可先前无往而不利的法子,此时却失灵了。

  墨白不仅没有心生怜惜,甚至用法术将皎月的四肢彻底困住。

  「你只需要告诉本君,当年你父亲所言,可当真?」

  「当、当真,父亲一心为了帝君,绝、绝不敢欺瞒帝——啊啊啊啊!」

  皎月话音未落。

  墨白单手一挥,她捂着血流不止的双眼惨叫起来。

  此时的墨白冷漠得可怕。

  他翻转手掌,掌心朝上摊开,而后紧紧一握。

  下一刻。

  寒氏一族的人,全部出现在了殿中。

  26

  墨白第一个问向皎月的父亲。

  「临夜,你当年揭发阿爻双亲,说他们勾结魔界,意图推阿爻坐上天帝之位,可属实?」

  刚刚才出现在天帝殿中的寒氏一族,虽然还不明就里。

  但在看到捂着眼睛惨叫的皎月后,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只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临夜,本君在问你话。」

  等了半晌,耐心告罄的墨白再次开口。

  皎月父亲无法,哆哆嗦嗦道:「小、小仙不敢欺瞒君上……」

  闻言,墨白冷不丁笑出声来。

  他目露憎恶看向皎月父亲,叹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啊,你们父女还真是一脉相承。」

  话音落下。

  他不等皎月父亲再开口辩白,指间凝出一道流光刺向对方。

  「啊啊啊啊!!!」

  惨叫声乍起。

  殿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我定睛看去,只见皎月父亲四肢竟全部碎成一地血肉,只剩躯干躺在血泊中惨叫连连。

  见此情状,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猛地重新看向墨白。

  此时的墨白,仍旧看着剩下的寒氏族人,眼神冷漠至极。

  「本君再问一次,当年的事情,可属实?」

  有那样两个前车之鉴在前。

  寒氏族人自是被吓了个肝胆俱裂。

  眼下墨白再问,哪个还敢隐瞒,当即便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当年诬陷我爹娘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27

  听完寒氏族人的交代。

  墨白面上仍旧一派风平浪静。

  但只有离他最近的我。

  才能看到,他眼中积蓄起的狰狞杀意。

  或许是眼见墨白太过平静,寒氏族人陆续以为他或许看在他们识时务的份上,决定放过他们。

  刚要松口气,沉默良久的墨白又开了口。

  「既已招认罪状,你们便给阿爻的爹娘偿命吧。」

  墨白淡淡一句。

  寒氏族人霎时又被吓破了胆。

  争先恐后地涕泗横流着向他求饶,墨白却充耳不闻,手掌开合之间,所有寒氏族人尽数魂飞魄散。

  唯剩皎月和她的父亲,仍在痛苦中盘桓。

  「阿爻。」

  望着血迹斑斑,死气弥漫的大殿,墨白忽然笑了一声。

  他自顾自地呢喃着。

  「我替你报仇了,你可愿回来了?」

  报仇?

  我满心怅惘,寒氏一族固然可恨,可听信了他们的谗言,亲手葬送我爹娘挚友的人,却是你墨白。

  你如今不过只是杀了这些落井下石之人,怎么有脸说是替我报了仇?

  当真可笑至极!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我只恨不能杀墨白而后快!

  28

  皎月和临夜终究没被杀死。

  墨白将他们关进天牢,要让他们也尝尝,被取髓抽筋的痛苦。

  至于弥封,他口口声声说要替我报仇,口口声声想我念我,却仍旧不愿把弥封放了。

  不过我也习惯了。

  毕竟,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虚情假意之辈。

  趁着墨白去天牢欣赏皎月和临夜的丑态。

  我迫不及待去看了弥封。

  「弥封!弥封!」

  看着到这湿冷地面,昏迷不醒地弥封,看着他一遍遍承受取髓抽筋之痛。

  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墨白又来了。

  他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看着气息奄奄的弥封,嘴角居然浮起愉悦笑容。

  「弥封,你这条命本就是阿爻捡回来的,既如此,那你不妨去陪她吧,免得她一个人在黄泉孤寂。」

  「你放屁!」

  我忍不住大喊:「墨白!你才是最该死的人!你怎么能!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墨白自然听不到我的声音,他像往常那样,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

  我真是恨不能!

  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29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弥封忽然出声,他双眼半睁着看向墨白,眼中死志毕现。

  「百年前…我就想跟着姐姐去了…可惜、可惜她不准…她、她要我活着…要我好好活着…」

  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弥封听了听,再次攒够力气后才又继续。

  「若你…当真、当真能成全我…我倒是该、该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不准!」

  我骂道:「弥封!我不准你死!听到了吗!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你听到了吗!」

  我痛哭流涕,我声嘶力竭。

  却都不能阻止,弥封逐渐流失的生命力。

  「呵。」

  墨白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最近纵是这样,莫名其妙就会发笑。

  「算了,既然阿爻想让你活着,那你便好好活着吧。」

  墨白向弥封推出一掌。

  泛着金光的灵力,如涓涓溪流,丝丝缕缕没入弥封。

  「当啷、当啷……」

  十二根销魂钉,陆续从密封体内退出,带着血丝掉在地上。

  弹指间。

  弥封那犹如腐朽枯枝般的身体。

  终于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30

  不知过了多久。

  墨白停止了传输灵力,他亲手打开牢房门,手一挥,便将弥封挪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累,靠着墙壁喘息了很久,才恢复如初。

  「你走吧,继续留在仙界,只会让你变得虚弱,去魔界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恢复元气的弥封,踉跄着站起身。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墨白,似乎不懂对方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看着我,」墨白淡漠道:「我不是救你,只是不愿再让阿爻伤心。」

  弥封嗤笑一声。

  纵使墨白刚救了他的命,但他们之间到底还横亘着一个我。

  那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和平相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姐姐她,怕是早已经轮回转世了。」

  弥封满脸苦涩道。

  我站在他旁边,手虚虚落在他肩上,就像往常那样轻轻拍了拍。

  虽然他应该根本察觉不到。

  「姐姐?!」

  可突然,弥封倏地扭头看向他的肩膀,失声喊道。

  我忙不迭收回了手。

  弥封又立刻转头看向周围。

  可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黑黢黢的天牢走廊。

  许久,弥封眼中期待亮光湮灭。

  他塌下肩膀垂下头,自嘲笑笑,没再多说什么,跌跌撞撞朝着天牢外走去了。

  31

  那日后,墨白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日复一日,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我说话。

  「阿爻,寒氏那些人已经都受到了惩罚,你开心了吗?」

  「弥封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这三界内,最狠心冷清的虚伪之人。」

  「这些年,我一步步走到这里,早已经没了退路。」

  「阿爻,你就这么恨我,连做梦都不愿让我见到你吗?」

  「阿爻,我想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他日渐消瘦,形容枯槁。

  比之前身处天牢的弥封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仍旧被困在他身边。

  可以活动的范围重新缩小,甚至不能去到离他三步开外的位置。

  为什么?

  我究竟何时才能离开?

  32

  和亲之事不了了之。

  魔界再次集结大军,来势汹汹。

  「帝君!」

  有仙将仓皇失措禀报:「魔界来犯,已杀至天门!帝君!」

  墨白不耐烦地将仙将挥翻在地,满身戾气地呵斥道。

  「之前一直是阿爻护着你们,怎么?没了阿爻,你们连上阵杀敌都不会了?既如此,那不如都死了干净!」

  此时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仙界天帝的模样,分明比魔界那位魔君更像魔君。

  仙将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我猜,他或许是去逃命了吧。

  天帝殿外。

  杀声四起。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

  天帝殿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破开了。

  杀气腾腾的魔君,就站在门外。

  妖冶的红眸中满是轻蔑,他的身体包裹在黑云之中,眨眼间便掠至墨白面前。

  「堂堂帝君,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魔君开口了。

  墨白对他的嘲弄无动于衷,眼神麻木地望向洞开的殿门。

  「墨白?」

  魔君不满墨白的视若无睹,再次开口。

  墨白这才转动眼珠,将视线落在了邪气四溢的魔君身上。

  「要杀要剐动作快点。」墨白淡淡道。

  魔君语窒,化为利爪的掌间,黑雾萦绕。

  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驱散掌间雾气,讥讽看向墨白:「本尊听说,你仙界那位女战神,其实早在百年前就陨落了?」

  33

  自从寒氏一族败落。

  仙界早矣,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我。

  果然。

  魔君话音刚落,墨白就抬眸看向了他。

  他眼中死气缭绕,哪还像当初那个意气勃发的仙界天帝?

  魔君又笑了声,他才不在乎墨白死活。

  「早在战场上惊鸿一瞥,本尊就对那位女战神甚是赏识,先前也曾有意招揽至麾下,依她的本事,在我魔界做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根本不在话下,当然,若她有意,本尊的魔后之位,也不是坐不得,可惜啊可惜,她对你忠心太过,压根不给本尊这个机会。」

  魔君「啧啧」两声,眼中竟当真存了几分真情实感的遗憾,甚至还有我看不懂哀戚。

  「也多亏她死得早,不然,恐怕终此一生,本尊都没机会来这仙界看上一眼啊。」

  在魔君的喋喋不休中。

  墨白缓缓站起身来,他死死盯住魔君,哑声道:「就凭你,也配提起她?」

  魔君挑眉看向面前行将就木的墨白。

  掌间黑雾重新聚拢:「本尊不配,难道你这个天帝就配了?别忘了,她的死,可跟你脱不了干系。」

  「闭嘴!!!」

  墨白发狂般地大吼一声。

  聚积灵力朝着魔君全力一击。

  然而,他的灵力早在当初为弥封疗伤时,就用掉了大半。

  眼下哪还是魔君的对手。

  不过几息,墨白呕出一大口血,狼狈摔在了地上。

  魔君信步上前,用那黑雾缭绕的利爪,轻轻拍了几下墨白鲜血横流的脸。

  「可惜爻光她识人不清,竟被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伪君子,害了性命,可怜啊可怜。」

  下一瞬。

  利爪穿透墨白胸膛,将他的心脏活生生扯了出来。

  34

  「啧啧啧。」

  看着手中仍在跳动的赤红心脏,魔君感慨:「没想到啊,你这般无情无义之徒,心脏居然也是热的。」

  心脏,对于仙魔两界而言,并非至关重要的存在。

  是以,被夺去心脏的墨白虽然脸色愈发惨白。

  却也远没达到濒死的地步。

  「就是不知,倘若爻光看到,当初被她拼死护下的仙界,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又该作何感想?」

  我屈着膝盖托腮坐在旁边。

  或许是因为死了太久。

  我仔细想了想魔君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动于衷。

  也对,我本就是个凡人。

  得了墨白的相助,才有机缘飞升成仙,仙界如何自然与我毫无干系。

  我欠墨白的早已经还清了。

  至于仙界,我更是仁至义尽。

  「你不配提起她的名字,不配、不配,你不配……」

  倒在地上的墨白,不断喃喃自语。

  魔君冷笑一声。

  随后,彻底了结了墨白的性命。

  濒死之际,墨白仍旧喃喃自语着我的名字。

  「我错了阿爻,阿爻……」

  他眼中光亮熄灭。

  旋即,彻彻底底消散在了天帝殿中。

  我望着他魂飞魄散的方向。

  坠在胸口沉甸甸的郁气,也终于随着这个时刻的到来。

  彻底烟消云散了。

  墨白,愿我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复相见。

  35

  然而,正当我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时。

  却发现我仍旧滞留在天帝殿内。

  至于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魔君,一把捏爆了墟珩的心脏后,落寞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又是……怎么回事?

  许久。

  我听到魔君长长叹了口气,而后低语。

  「姐姐,我终于为你报了仇……」

  姐姐?

  弥封?!

  魔君就是弥封?

  「姐姐,」魔君驱散环绕在周身的黑雾,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失神地跪坐在地上:「我真的,好想你啊……」

  我五味杂陈地飘到弥封身边,从他身后虚虚环住了他。

  「别伤心了臭小子,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直、一直好好活下去。」

  本以为他还会像之前那样,听不到我的声音。

  可未曾想,我话音刚落,他就猛地回头朝我看来。

  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震惊和喜悦。

  36

  「姐姐!」

  弥封扑着想将我拥入怀中,却径直穿过我的身体,扑到了地上。

  惊喜褪去,巨大的悲伤将他重新笼罩。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听到我的声音,还能看到我。

  眼见满脸失魂落魄,飘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指虚虚点了点他的额头,打趣他。

  「魔君大人?」

  弥封仓皇失措看向我,满眼愧疚。

  我笑了笑,又说:「臭小子,你骗得我可太苦了。」

  「姐姐,对不起……」弥封抿抿嘴,自责道。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软了。

  「好了,」我假作拍拍他肩膀:「先前我以为,是因为墨白心有执念,才害我无法轮回,现在看来,原来是你小子啊!」

  弥封茫然看向我,哪还有半点魔君的霸气侧漏。

  「姐姐,你留下来好不好?」

  「当然不好!」

  我果断拒绝了弥封的哀求,我现在留下来算什么?

  仙不仙,鬼不鬼的。

  说完这句,我发觉我的魂体忽然变得轻盈起来。

  我惊讶地看向双手,却见我的双手竟化作点点星光,逐渐消散开来。

  弥封急切道:「姐姐,你别走姐姐!」

  他一遍遍抓向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我的消散。

  37

  「弥封。」

  我制止了他的动作,冲他释然一笑。

  「我就,先走一步了。」

  「记得答应我的话,好好活下去,连带着我的那份。」

  「听到了吗?」

  弥封眼泪夺眶而出,只不舍望着我。

  我终于明白。

  原来困住我的从来不是墨白或弥封的执念。

  而是我对于弥封的担心和不舍。

  「姐姐!」

  弥封悲恸望着我,肝肠寸断,泪雨滂沱。

  我冲他眨了眨眼。

  「别哭了,太丑了。」

  管他众仙陨落。

  管他仙界崩塌。

  我孑然一身,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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