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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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精神问题,妈妈在厕所装了摄像头监视我。

  她把视频发到网上,评论里全是网友出谋划策。

  他们劝妈妈带我去看病。

  可我有今时今日,不都拜妈妈这个心理医生所赐吗?

  死过一次之后,我悟了,想在魔鬼手底下活着只能自寻出路。

  1

  「她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啊,不会是催吐吧?」

  「这女生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啊?这样子好恶心啊。」

  「建议博主妈妈赶紧带女儿去医院吧,她可能有焦虑暴食症!」

  手机上,是网友善恶交织的弹幕与评论。

  大家肆意猜测我的相貌跟行为,丝毫不在意这些言论是否会伤害到我。

  而这被人指指点点的视频,是我一个小时前暴食完去厕所呕吐的监控记录。

  我不敢置信的反复刷新上传者首页。

  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妈妈的杰作。

  她明知道我生病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席卷而来,我捂着呼之欲出的秽物冲进厕所呕吐。

  拿着手机闷笑的妈妈立马起身追着我来,在外头拍门质问。

  「念念!你又吃了多少东西?」

  「我昨天刚从超市背回来的速冻水饺你全吃了?不行!你给我滚出来!」

  吃了就吐,糟蹋食物。

  听起来好像是我的错对吧?

  可我活得好痛苦啊。

  这世上唯有食物能让我安定下来。

  不吃,我就会死的吧?

  催命似的拍门声愈演愈烈。

  我强撑着脑袋里的嗡嗡声准备开门出去道歉,试图换取片刻的安宁。

  可就在抬头这一瞬间。

  置物架上肆无忌惮闪烁着的红点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竟然还在录!

  到底是怎样的母亲会为了掌控女儿在洗手间内装监控?

  冰凉的寒意袭卷全身,我握紧摘下摄像头。

  如一头暴戾的小兽,破门出去与妈妈对峙。

  「妈!这是什么时候装的?联网了吗?」

  「你在洗手间装这个东西,我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妈妈半点被发现的惊慌都没有。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摄像头,反手摔了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摄像头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就能代表它从未出现过。

  「吐够了?」

  「洗把脸去写作业吧,昨天的错题集妈妈已经帮你整理好了。」

  这淡漠的语气,自若的神情,恍若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定定看着妈妈,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窥探出半点蛛丝马迹。

  可妈妈又怎会让我如愿?

  2

  她飞速板下脸来,眯着眼睛高声质问。

  「还不去!这副样子摆给谁看?」

  「你读书是读给我的吗?英语成绩这么差,将来出国了还怎么跟人家拼?」

  「到时全班只有你听不懂,可别求着哭着来找我诉苦!」

  她蛮横地将话题转移,根本不把我的隐私安全放在眼里。

  我紧咬着嘴唇,望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最后心灰意冷转身。

  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我反抗几次,只要妈妈占一点理。

  她就像掌握了世间真理的天神,强硬坚定的审判我。

  迫人的逼促感让我再度想吐。

  我压住喉间的异样感,在踏进房间那一刻,冷声回问妈妈。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在厕所洗澡被录下了该怎么办?」

  「若是视频不小心流露出去,我的人生,你的美梦,可就全都毁了。」

  我用力将房门关上,试图用这点力量反抗妈妈的暴政。

  可随之而来,便是女人在外头嫌恶的嗤笑唾弃。

  「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吗?干瘪成这样有谁想看你?」

  「一天天上网净看那些没用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句又一句,一声又一声。

  我被无尽的嘲笑吵到几乎要发疯。

  脑袋里如火车轰鸣的嗡嗡声又出现了。

  我不受控制的无声尖叫,冲到窗边大口呼吸着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

  寒凉的空气钻入鼻尖,让我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人在我身后默默收拾着东西。

  转头一看,是先前对我恶言相对的妈妈。

  此时的她,面上早已没了先前的丑恶,反倒一脸惆怅地暗自抹泪。

  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我惊恐的不经退后两步。

  连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了也不知。

  附身蹲下的妈妈感知到了我的恐惧。

  她侧着头看我,微微皱眉,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

  说话温声又细语,行为体贴又入微。

  「小念怎么了?」

  「脑袋又不舒服了吗?我……我去给你拿药!」

  妈妈难过地拭了眼角的泪,急匆匆转身出门取药。

  留下我一人,茫然看着整洁干净的房间。

  以及妈妈着急忙慌的背影,讷讷自问自答起来。

  「是我……又做梦了吗?」

  3

  密密麻麻数十颗形状各异的药丸被喂进口腔。

  我一边喝着妈妈给准备的热牛奶,一边怔怔发愣。

  不知是药物的影响,还是妈妈的行为太过异常。

  我竟半点回忆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得呆呆随着妈妈的指令,麻木拿起笔修订英语作业。

  「写完这张卷子,咱们再背三百个单词,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等你做好,妈妈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妈妈慈爱说着,面带笑意询问我的意见。

  明明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但对上妈妈充满期待的眼睛。

  我又硬生生将口中的话给吞了下去,转而答应。

  妈妈温柔抚了抚我的脑袋,叮嘱我好好背书。

  暖心热饮备在手边,舒缓音乐辅助思绪。

  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我不经又恍惚了。

  难不成方才的冲突都是我的臆想?

  妈妈还是那个体贴入微的好母亲?

  随着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响。

  我如释重负般趴倒在书桌上,想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帖子。

  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想,却又因为入目之景差些惊叫出声。

  臂弯的狭窄视线范围中,身后被拆除的门把手空洞里。

  妈妈弯着腰透过那小小的空洞,凝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她脸上带着隐秘的微笑,眸中皆是胜利者的得意。

  鸡皮疙瘩布满全身。

  我忍着惧意,颤抖着合上眼睛,僵硬坐起身将刚拿出来的手机塞回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我没有出现幻觉。

  妈妈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这样喜怒不变的情绪与我相比不是更像得了病的人吗?

  该去治疗中心的是她!

  该接受精神治疗的是她!

  4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尽量逼自己不去回想。

  可每个夜深人静,望着窗外高挂的皎洁月光。

  妈妈那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模样却总让我忍不住牙关发颤。

  在因为内耗疯掉之前,我终于还是做出了此生最胆大的决定。

  嘀嗒,是门锁被撬开所引发的声响。

  我蹑手蹑脚拿着螺丝刀,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茶几那的手机上。

  妈妈常说,该读书的年纪就该全心全意读。

  不能让这种电子垃圾荼毒自己。

  为了防止我沉迷网络。

  她每天给我使用手机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还只能看些新闻时讯。

  那天若不是同学给我发来了链接,我也不晓得妈妈居然会把我发出去供人审判。

  当我再想确定帖子的真实性时。

  已然发觉同学的联系方式跟那日的聊天记录都被妈妈清理了。

  问她,答的就是这些会影响我学习。

  表情更是自然得紧,让人察觉不到丝毫端倪。

  可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亲自确认自己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加重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在顺利拿到手机的这一刻,我做贼心虚,紧张瞄了眼妈妈房间所在的位置。

  还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毕竟现在都三更半夜了,妈妈也没有起夜的习惯,应该不会突然出来。

  我瑟缩在沙发角落里,有些急切地在屏幕上划动着试验着开机密码。

  妈妈的生日?不对。

  我的生日?也不对。

  连续试了好几个可能的密码都打不开屏幕,我害怕到手心里都攥满了汗。

  就在我想破脑袋都寻不出答案,想要就此打住的时候。

  眼神突然触及到了客厅中央高挂的黑白相框处。

  照片里男人的音容笑貌让我心神一凛。

  这个连提都不能提的人,会是妈妈的牵挂吗?

  我咬了咬嘴唇,迟疑地在开锁界面输入爸爸的生日。

  解锁成功了!

  这些年妈妈对爸爸的离去总是避而不谈,就连忌日都不让我去祭拜。

  没想到她私底下竟会对爸爸痴情至今。

  想到那个自幼便因车祸离去的男人,我心头不禁泛起了些许酸楚。

  可目前的情况不允许我多缅怀。

  查清真相更为要紧!

  我急切在手机上胡乱按着,将一切陌生的软件都打开查看了一遍。

  真不怪我蠢笨,实在是这些年妈妈对我的掌控欲太强。

  当下正流行的社交软件对我来说实在陌生得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帖子的踪迹时。

  面前一道阴影落下,妈妈低沉嗓音里透着几分嘲弄的冷意。

  「你在做什么?」

  5

  我被打了。

  自爸爸离世我偷偷在屋里给他上香那次以后。

  我再度被妈妈关在房间暴打了。

  脸上消不去的巴掌印,身上遮盖不住的抓痕。

  处处都彰显着妈妈是有多么憎恨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这些年来她让我站我就不敢坐。

  她让我不去上学待在家里家里进修我就乖乖听她话。

  明明对绘画极有天赋,她却训斥这些都是不务正业。

  强硬剥夺我的自由,让我随着她的意愿去学英文,学财经。

  这一切我都可以忍,可以龟缩在一处看她的脸色生活。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对我下此狠手。

  更不能理解,她凭什么就不把我当人来看。

  望着楼下热闹的小区花园,我心中竟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跳下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你不恨她吗?不想她痛苦吗?只要你死了她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是啊,只要我死了。

  妈妈就解脱了吧?

  她就不用再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苦苦在这大城市里谋生。

  也可以跟新结交那个做生意的叔叔一起组建新的家庭。

  双脚无知觉的一点点往外挪,身子距离半空愈来越近了。

  花园里好像有人注意到了我的行径。

  他们不断朝我挥手,惊恐的大声呼喊着不要。

  而我心中那个声音却是越来越张狂了。

  它不断朝我加油鼓气,甚至还幻化出了实体。

  漂浮在半空,冲着挣扎犹豫的我伸出双手。

  「小念,是爸爸啊……」

  「爸爸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别怕,爸爸会接住你的。」

  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多年未见的父亲。

  我心生雀跃,下意识便起身朝他奔去。

  可身后妈妈却如鬼魅缠身,牢牢追来。

  「念念!不要!不要跳!」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还怎么活!?」

  如果说爸爸的出现给予了我莫大勇气。

  此时妈妈的尖声劝阻便是驱使我跳下去的极大动力。

  我抬起绵软的胳膊转身,用尽身体里仅剩的那点余力将她一把推开。

  扬起唇角,张开双臂泄力朝后倒去。

  而那瘫倒在地,满脸惶恐的女人。

  终于在今天见到了她女儿自成年以来,唯一一个最诚挚满足的笑容。

  6

  滴,滴……是心脏检测仪的特殊声响。

  我艰难睁开眼,望向一片浑白的医院病房。

  刺鼻的消毒药水味混杂着剧烈无比的疼痛向我袭来。

  看来老天真是铁了心要让我在妈妈手底下受尽蹉跎。

  不然怎会这么巧合,在我落地前一刻消防气囊恰好打开。

  成功阻拦了我肉身落地造成的大部分伤害。

  只留下个轻微脑震荡跟右腿骨折继续折磨着我。

  我自嘲的笑了笑,起身想要给不争气的自己倒杯水。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水壶的那一霎。

  病房外激烈的争执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你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不为女儿做情绪疏导,居然还对她使用家庭暴力!?」

  「我怎么可能打她?那都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出来的。」

  「周栩!伤情鉴定都写明了这是人为所致,有些事实不是你睁眼说瞎话就能盖过去的。」

  我心中一紧,朝着病房外盛怒着质问妈妈的那人看去。

  面容姣好的女人并未因为岁月的洗礼而显得苍老。

  一身丝绸质地的灰色西装,反而突显出她的风韵犹存。

  在看清她面容时,我心中便一片了然。

  在这世上能与自视甚高的妈妈如此说话还不被反驳回去的。

  估计也只有精神治疗中心这位陆副院长了。

  毕竟她是妈妈的顶头上司,把控着医院上下的命门。

  为了保住这份体面的工作,妈妈虽然不喜她,对着她却保持恭敬态度。

  不过陆阿姨会出现在这里却让我很诧异。

  她不是很看不上妈妈,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吗?

  怎么会专门跑来医院探下属女儿的病?

  没等我多想,从房门另一端匆匆闯进来的记者们便告诉了我答案。

  「你是曾大画家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女儿曾念如吗?」

  「请问你是因为患有重度焦虑、抑郁症,遭受家暴受不了才会选择跳楼吗?」

  「听说你母亲是心理医生,她是不是对你用了不正确的心理引导?」

  「曾成舟当年在签售会上突然割腕闹自杀,是不是跟你母亲的精神控制脱不了干系?」

  7

  病房的医生跟保安已经在第一时间过来疏散了人群。

  可那些记者们喋喋不休的问话还是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里。

  什么割腕,什么自杀?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跟刺目无比的闪光灯让我陷入了极度恐慌中。

  爸爸不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吗?

  这些跟妈妈有什么关系……

  我抬头望向神情明显不自然的妈妈,颤动着问。

  「那些人是什么意思,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妈妈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冷着脸喝了一声。

  「胡说什么,说了多少次!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话落,她顺着护士来给我更换吊瓶的动作,顺势起身避开这个话题。

  许是死过了一次,我也没从前那么胆小怯懦了。

  看着她凝眉不语的样子,我大着胆子继续追问。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你说啊!」

  妈妈阴沉着脸瞪了我一眼,捏成拳的手隐隐要发作。

  又在即将抬起的刹那瞥见了侧边时刻提防着的护士。

  她深吸了口气,凉凉落下一句「我去缴费」便连忙起身离开。

  那慌乱而逃的背影里,有着我从所未见的窘迫。

  一直在屋外打电话摆平记者,控制舆论的胡阿姨无语摇了摇头。

  她推门到病床边坐下,动作轻柔替我掖了掖被角。

  「念如还疼不疼?这么高摔下来,肯定害怕极了吧?」

  从前面对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我总是带着些惧意。

  可今天看着她这么温柔跟我说话,又在妈妈面前替我出头。

  心里莫名就横生了一股暖意,下意识想要与她亲近亲近。

  我试探着将头往她身边靠了靠,努力扯着笑回答。

  「不疼的,这点疼不算什么的……」

  看着我被石膏固定住的右腿,胡阿姨欲言又止。

  最终也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从护士手中接过温粥欲要给我喂饭。

  她一边搅动着粥水乘凉,一边闷闷吐槽我妈妈。

  「饿一天了,周栩也不知道给你找点吃的来,也不知道怎么给人当妈的……」

  「念如乖,这白粥虽轻淡了点,但起码能果腹,等你好了阿姨给你带好吃的小饼干。」

  望着胡阿姨精心伺候的动作跟毫不嫌弃的神情,我红了眼眶。

  明知道不该得寸进尺麻烦好人,却怎么也忍不住起身向她哀求。

  「阿姨能不能帮我查查,当年爸爸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我求您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很想很想……」

  被我紧攥着衣袖的胡阿姨神情有些古怪。

  她思索了好半晌,才垂眸认真凝视着满脸泪痕的我。

  「你妈妈没告诉你,周成舟他没有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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