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前,空地上。
两堆火燃得正旺,十几个人围坐在火堆前。
一堆架上了木棍树枝结成的架子,一堆则是挂上了汤锅。山猪处理干净,从翘开的猪嘴穿身而过,串在木架子上,烤得金灿灿正往下滴油。还有一部分大概是从猪身上剔下来的精肉,简单地加了点水放在锅里,水开发出咕噜噜的气泡声,热气腾腾直冒着白烟。
香气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夏鲤舔舔红嘟嘟的小嘴,慢慢睁开眼。还是这群贼寇会享受,一猪两吃,闻起来味道就靠谱。
她不知道山上夏家人是因为没有把调味料带在身边,无论是烤东西还是煮都非常局限。而这群贼人可不同,他们沿路而来,家伙事儿齐全,做起来自然对味许多。
夏达远远见到李氏和楚采荷,伸手招呼道:“这里。”
李三对他的态度异常热络,可他还是不太敢跟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人走得太近。带着一家子谨慎地坐在边上。
只待这群人吃饱了,能有口剩下的捡来吃,他就知足了。
李氏走近,两边的香气已经源源不断钻入鼻端。她笑道:“我们来的可正是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
夏善治好了腿伤,腹中的饥饿越发难耐,蹦跳着走到最前头。
“我来尝尝这烤乳猪的味道。”
“滚远点。”
围在火堆前烤着乳猪的男人抬起头,颇为不满。
“小东西,跟谁说话呢。”
他们几个今天又是上山打猎,又是处理野猪的,奔波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怎么可能让别人抢了先。
夏善停下脚步,害怕地躲进娘的怀里。
夏达出来打圆场:“几位莫怪,小孩子肚子饿了,随口说说。你们先吃。”
“你还算懂事,管好自己的小崽子,”骂人的男人趾高气扬,“等三哥回来,我们再……诶,你,你敢……”
李氏哪能容忍自家孙子被这小啰啰欺负,三两步冲到前头。也不怕烫,捡起了叉在树枝上头,最肥的那块猪后蹄肉,伸到夏善跟前。
“刚受了腿伤,吃什么补什么,这只猪蹄,你吃。”
夏善有些害怕:“奶奶,我真的能吃吗?”
楚采荷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吃吧,不用怕。”
简直是反了天了。说话那男人面子挂不住,气得脸色通红。站起身,拿着长刀就走了过去。
“你们几个劳工,好不容易才捡条命,竟然嚣张成这样,看我不……”
“不怎么样?”李氏挡在孙子跟前,丝毫不惧,“你们老大和二把手都不在,你个小啰啰,敢做主杀了我们吗?”
夏达再是不理解娘的行为,一看到娘被那贼人威胁,立即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几个小子也跑了过来,把那人团团围住,怒目而视。
“不准动奶奶。”
那啰啰看了眼比划在自己胸前,泛着寒光的匕首,心中一惊。这男人有把好刀,比自己生了锈的大刀看上去快很多。
再说自己那几个所谓的兄弟,都还坐在原地等着看好戏,一点都没有上来帮他的意思。夏家人多势众,真的惹到了他们,他只有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如,还是等三哥回来定夺。
男人愤愤:“好啊小崽子,你吃。等三哥回来,看他会不会有我这么善心。”
坐在地上几个男人哈哈大笑:“怂了,看杨平那小子,老人小孩都搞定不了,又怂了。”
夏鲤伸个懒腰,看了这一场闹剧,脑子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开始运转。原来找他们家事,还骂了夏善的这贼人叫杨平,她记住了。
托夏善的福,夏家人索性开动起来。香喷喷的烤乳猪,最外层的皮烤得金灿灿,一口下去都能发出“咔嚓”的脆声。里头的肉却是香而不焦,这伙贼人烤的时候还撒上了花椒孜然,入味又去腥,香得夏善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对峙,拍着大腿直叫好。
“娘,这比我们在山上吃的每一顿都要好吃。”
楚采荷笑着抹去他嘴巴上流下来的油。
“好吃就多吃点,不着急,那边还有煮的猪肉汤。”
那边几个男人被香气勾得肚子馋鸣声阵阵,气得直磨牙。
“不是,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弄好的,要给这几个人吃?”
“对啊,我们不如也开吃得了。否则,都要被那群混蛋吃光了。”
杨平说着忍不住站起身,被另一人抓住衣袖。
“你忘了,我们的规矩就是要等三哥在,才能吃第一口,你不想活了?”
杨平哆嗦了下:“没忘。”
那是一年前,他刚刚加入这个小团伙。
他们这块儿隶属南岭,这几年官府无能,大灾频发,匪患盛行。在有些村子里,流匪甚至比种地干活的农民还要多。像他们这样只是为了混口吃的,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团伙多如牛毛。
小团伙里,几乎每个人都不服谁,都有着上位的心思。李三凭着一手精湛的射箭本事成了头目,立下的其中一条规矩,就是所有吃的需要由他分配。
一开始并无人在意。杨平心想着,跟着你不过是为了方便混饭吃,吃的排第一位,什么老大,他可不认。
可抢来吃食后,第一个动手抢食的倒霉蛋,被李三一刀抹了脖子。
鲜血喷洒而出,一个成年男人的血可真多。紧围住兔子那群人身上全被从头到脚喷了个遍,所有人都被怔住了。
李三浑身染血,跟从地狱里爬出来那样。
“跟着我的规矩,各位都听明白了吗?”
后来,再没有人敢违背这条规矩。他们这个团伙,也成了很罕见的稳定过了一年还没散的。
杨平重新坐下,望着那个方向,露出抹邪笑。
“他们,死定了。”
同伴拍拍他肩膀,吹了声口哨:“谁说不是呢,就当让这群家伙做饱死鬼吧。咱们不跟将死之人计较。”
“不过,我们做些别的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他扬了扬下巴,杨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用竹子编起来的篮子里,躺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我看过了,是那个被他们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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