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根源，只出于男人对于陈昕母亲忠诚的怀疑，于是离婚说的痛快，程序办的彻底。

陈昕出生半个月后，被亲生母亲扔在桥底下的芦苇丛里。

葬礼上律师将遗嘱讲的很细，陈昕听得很不用心，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神色恹恹的，两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淡漠，近乎诡异的相似。

殡仪馆外的路沿石上，陈昕养父母互相搀扶着，两个人都上了年纪，风烛残年的老人与热闹非凡的长街格格不入。

陈昕出来的时候，夫妻二人面色为难：“昕昕，不要，咱们不要他的钱。”

陈昕握住了二老的手：“要！凭什么不要，那是他欠我们的。”

我听得懂陈昕的“我们”指的是谁，我转头去看他，青年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他的眼睛红了，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的母亲，或者还有他那个冷漠得近于仇人的生父。

那天晚上，陈昕抱着我。

我轻轻抚摸着他精瘦的背，他越发瘦了，我能摸到他背上精瘦的肌肉旁的蝴蝶骨。

陈昕怕我感冒，将我环在怀里。

陈昕贴着我的耳边轻轻开口：“荞荞，我们好好的。”

21.

这天晚上，烧烤店里，陈昕破天荒的点了几瓶啤酒。

他下周一要去签约的医院实习工作，即使他继承的遗产高的足够让他混吃等死几百年。

他没给我倒酒：“荞荞，你不要喝酒，我自己喝就行了。”

只是这顿酒陈昕和我都没喝成，身后一桌的男人们发生了口角，啤酒瓶子摔得满地都是碎渣。

有人不小心推到了我。

我只觉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我身侧散开，玻璃碎片从我脸边飞过，我双耳的耳鸣隐去了世界的其他声响。

陈昕急切地唤我，他的双手满是鲜血。

我定睛一看，这些血竟然是从我的耳侧流出。

陈昕为我按着伤口止血，一边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我半晌才感觉到疼，那时候我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了。

陈昕陪着我检查到了半夜，医院里不似白天那么热闹，夜晚的病房格外静默。

陈昕神情有些疲惫，但是还是一副精神很好的样子。

我催他去休息：“快回去吧，我没事了，不疼了。”

陈昕给我掖了掖被角：“我等结果出来再走。”

我笑笑：“快走吧，我没事的。你在这儿，我没法换衣服。”

陈昕挺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撒娇：“那荞荞为什么不试着让我帮你换衣服？”

我：“快回去，隔壁床也是个阿姨，你在这儿，她不方便。”

陈昕不得已，帮我收拾好了所有的物品，对着我包扎好的伤口检查了一阵，又替我打点好了第二天的早饭预定，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陈昕一走，我脸上的笑就淡了，我心里隐隐发怖，某种猜测的证实似乎呼之欲出。

我走出了病房，隔壁床的阿姨睡得很沉，我仍然走的很小声。

护士站的护士还在往表单上填什么，她见了我，想到了什么。

“赵荞女士，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可以提前去一楼打印。”

22.

住院第三天，中午十二点多，陈昕红着眼进了病房，身上的白大褂还没脱。

因为不是我所在这家医院的工作服，路过的几个护士异样地打量着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还打算瞒下去去吗？赵荞荞！”

他的面色很差，有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我没打算瞒你的，只是不想在你正式去协和报道的时候耽误你。”

我说得很小声。

陈昕还想说什么，硬生生止住了。

他在那一刻似乎全身所有的力气都泄去了，他缓了缓，才开口。

“吃饭了吗？”

我气势弱弱地开口：“吃了，你呢？”

他咬牙：“吃了，如果不是中午的时候，在这所医院工作的师姐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眼睛红了，有点想落泪，这几天自己一个人各个科室跑，检查这个，化验那个，我真的挺难熬的。

陈昕看见了，不敢说了，赶紧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没话找话开口：“你师姐是什么科室的？”

陈昕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一片漆黑，眼里是无边的痛楚：“放射科。”

我看着他，鼻子酸了，我点点头，害怕说话会哭出来，我死咬着唇。

我撇了撇嘴：“不痛，没受什么罪。”

陈昕动作很快，刚报道了没一周的医院辞了工作，赔了一笔违约金，他的硕士导师虽然失望，还是给我联系了认识的接手过相似病例的医生。

陈昕准备全程陪着我了，为了方便，他把我转到了单人病房。

去找主治医生面诊的时候，科室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走廊上的病人医生护士来来往往，他就默默站在那里不说话。

医生在交代我注意事项，什么时候化疗，什么时候可以手术，什么时候活检，事无巨细。

当他说到手术成功概率不能保证100%，而且后遗症可能导致耳聋，我背后那个人似乎颤了一下。

我知道是叶淮。

陈昕喂我饭喂得起劲，企图在这段时间养胖我，自然没搭理起身离开的叶淮。

陈昕为我安排的事无巨细，后来叶淮还给我送了很多东西，只是他人没有再来过。

饶是如此，陈昕对于我的病越来越上心，我时常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和我一起后，也没有那么开心。

我抚了抚他的眉头，为他揉着太阳穴。

陈昕知道我情况不好，不敢让我多动，他抓住我的手，给我暖了一会儿，然后关了灯搂着我睡觉。

他很久没回家去了，他这段日子肉眼可见地消减了很多。

陈昕语气带着祈求：“荞荞，我们好好的，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回家看鸽子。”

我经过数次化疗，术后医生把检查结果看的仔细，陈昕也跟着看，跟我分析各种指标的意义。

竟然奇迹般好转。

第二年，春，我们结婚了。

第三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

我过得，远远比我想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