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收敛情绪，对阿旺嫂笑着道：“没事，我看错了，以为菜里有小虫子呢！”

“哎呀，吓到奴婢了，不是虫子，是香料，用这个拌菜，特别香！”

阿旺嫂道。

沈念问：“我哥一直吃这个么？”

“几乎天天吃，大少爷就好这一口，出门都要带一些呢！”

阿旺嫂笑嘻嘻道。

沈念有点印象，但一直没留心。

沈念又问：“这香料哪儿来的，我都没见过呢？”

“是从前的大奶奶留下的，哎……大奶奶对大少爷真好啊，知道他爱吃，存了好多，几年都吃不完。”

沈念心头涌起滔天巨浪。

她那个短命的大嫂封氏？

怎么会？！

沈念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怕被人看出来。

可依然没瞒过阿爷，他打发阿旺嫂走了，才问：“这东西有问题？”

沈念不知道该不该说。

哥哥吃了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说明家里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最要命的是，高月莹有了身孕。

如果她说这药会让人无法生育，那会造成什么后果？

她心里厌烦高月莹，可也不能随便污人清白。

沈念思虑良久，才道：“没问题，我就是觉得这香料有些特别。”

“跟阿爷还扯谎？”老爷子可不好糊弄，“你不说，我也会拿去给人鉴别。”

沈念无奈，这才道：“的确要拿给懂的人看看才能确定，我不敢妄下论断。”

她本来也不该认识这害人的玩意。

可上辈子，她没能生出一儿半女，也全拜这歹毒的东西所赐。

一想到这里，沈念就恨毒了岳翎。

这笔债，她早晚要讨回来的！

“你怀疑是什么？”阿爷问。

沈念犹豫了良久，才道：“像是我见过的一种毒药，雾籽，和芝麻很像，有异香，做成香囊携带，可避子。”

“若长期服用，则……”

“怎样？”老爷子的脸色渐渐苍白下去，极力控制住颤抖的手。

“长期服用，则终身难孕育子嗣！”

沈念满目疮痍，仿佛有毒箭跨越时空，正中她的心口。

雾籽本是那些欢场女子用来避孕的，价值昂贵，一般人哪里认得呢？

只有岳翎这种官妓出身的，才有可能接触到。

老爷子看到孙女苍白的脸色，问：“你如何认得的？”

沈念敛眸，掩去深刻眼底的恨意，道：“是偶然捡到一个香囊，拿去给大夫看，才知道的。”

“若是已经服用了两年多了，还有可能……”老爷子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这个问题，太严重了。

哪怕是问出来，都是对家人莫大的伤害。

“阿爷，也许是我看错了呢，您不是认识好几位太医么，让他们瞧瞧。”

“再有，也可能哥哥身体底子好，运气也好，没有伤到根本。”

沈念极力安慰着爷爷。

心中却明白，如果是已故的大嫂封氏所为，那哥哥服用已经快三年了。

恐怕早已深受其害。

那高月莹的肚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念不得不慎重考虑，她不想平白无故怀疑高月莹，但也不想让沈岑当冤大头。

时间隔得太久了，加上小孩子长相不定型，她很难记起他的准确相貌。

隐约只记得人说，孩子更像高月莹的弟弟。

外甥似舅，并不少见，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孩子的血统问题。

事关重大，只能暗中调查了。

老爷子也没说什么，只发出了一声悠长的，轻微的叹息。

沈念总觉得，老爷子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但不打算说。

过一会儿，他才嘱咐沈念：“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你哥哥和你娘。”

“待我查清真相，再……再说吧。”

沈念微微点头：“我明白。”

两人刚说完，舒嬷嬷就在外禀报：“老太爷，小姐……少爷和大奶奶吵翻了，大奶奶闹着要回娘家！”

沈念揉揉太阳穴，今天已经够烦了。

“阿爷，你让人去劝劝吧，我先走了，我打算暂住新安街，得空就回来看您。”

沈念不想再面对高月莹。

老爷子不满道：“走什么走？有家不住，住外面？让人知道了，还以为连娘家人都不管你了。”

“你管她怎么闹去，大不了就分家，让子山带她搬出去，倒也清静。”

沈念鼻头一酸，又强笑道：“阿爷，你这话说出去，人家要骂你老糊涂的，哪有人为了孙女，赶唯一的孙子出门的？”

她沈念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么多的爱？

要是上辈子不作死，她该有多幸福啊？

“呵……那按理说，当年我该从沈氏同宗过继个儿子来继承家业，而不是让你娘顶门立户。”

“我沈万千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一套男尊女卑的狗屁东西，女儿怎么了？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肉，也是爷娘的心肝。”

“这就不得不提你太奶和你姑奶了，沈家的家业是你太奶……”

爷爷又第一万零一次提起沈家那两位女豪杰。

白手起家的太奶奶还有乱世之中扛起沈家重担的姑奶奶，一直被供在沈家祠堂里。

所以沈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概念。

爷爷生了两子一女，可惜最终只剩下她母亲一个，原本娇生惯养的娘，也在十八岁那年，被迫做了沈家的少当家。

可她娘不仅撑下来了，还做得异常出色，自她独立掌家后，沈家的产业扩大了十倍不止。

沈澜溪，早已成为一个传奇。

哪怕沈家后来垮了，人们提起沈澜溪，也无不竖着大拇指。

相较而下，沈念这个女儿，实在暗淡极了。

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摇头叹息，感慨沈澜溪怎会有她这样的女儿。

沈念思及过往，心中燃起的除了羞愧之外，还有不断疯涨的雄心。

她沈念，这辈子，绝不能再庸庸碌碌，辱没先人。

“阿爷，我想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

“您不是说，女子并不输男儿吗？”

“怎么又觉得我不能独立生存呢？”

沈念当然可以回家来。

她知道家人一定会替她遮风避雨，将所有风暴阻挡住。

可是沈念不能那样做。

当初她不顾一切嫁给卢若安，和娘击掌立誓，一切后果，她自己承担，绝不让家人兜底。

她必须说到做到！

更何况，她有更重大的使命，在那场惊天海浪洗劫沈家之前，她得替家人找出一条生路来。

而留在家里，只会被家人过于强大的保护欲淹没，无法独立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