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浮生居里奏起了管弦丝竹。

　　这帝都的销魂窟不少，大多奢靡，不像这浮生居，雅致得很。

　　推开包间门，薛宝怡才刚迈进去一条腿，一只鸡爪子挠过来。

　　“卧槽，”他当即踢了一脚，“这里怎么有只鸡？！”

　　“咯咯咯！”

　　那只鸡被踢到角落里，叫个不停。

　　阿晚过去，把绑着鸡的绳子踩住，免得它到处扑腾，说：“鸡是江少的。”

　　薛宝怡抽了张纸，擦了擦皮鞋，调侃道：“织哥儿，你不拍电影，改养鸡了？”

　　包厢里，都是仿古的陈设。

　　江织窝在一张软榻上，都懒得理他。

　　阿晚就代为回答了：“这是别人送的。”

　　“这年头，还有人送鸡？谁啊？男的女的？”

　　阿晚刚要回。

　　江织眉目懒懒地扫了他一眼：“你，还有那只鸡，都出去。”

　　好吧，阿晚抱着鸡，出去了。

　　“南楚呢？”江织问。

　　刚过深秋，他已经穿上厚毛衣了，精神头也越发不好，神色蔫儿蔫儿的。

　　薛宝怡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又跟他爸杠上了，要晚点来。”

　　这局是他组的，给他三叔接风洗尘。

　　“我冷。”江织用脚背踢了踢薛宝怡的小腿。

　　薛宝怡把酒杯搁下，出去给江织弄毯子。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骨灰级颜狗，受不住美色，一群大老爷们里，最数他宠江织这个娇气包。

　　等人走了，江织才问旁边安安静**着的人：“药呢？”

　　薛冰雪，薛老爷子老来得子，薛宝怡的小叔。

　　一个大男人，娃娃脸，满脸胶原蛋白，嘴巴比女孩子红，睫毛比女孩子长，眼睛也比女孩子大。

　　薛冰雪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药瓶子，扔给江织：“一周一颗，不能多吃。”

　　江织嗯了声，拧开瓶盖，倒了一颗出来，扔在嘴里，就着温水咽下去，然后把药瓶收进兜里，伸出手，捋起袖子搁桌子上。

　　薛冰雪是个医生，血液内科，师承一位老中医。

　　他坐过去，给江织号脉。

　　先天不足，心肺皆虚。

　　这是江织五岁时，大夫给的诊断。他是早产儿，不足七月便出生了，身体自然不好，可若是调养得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本来也只是虚症，在江家宝贝似的温养着，却多年不见好，到后来，脏腑慢性衰竭、心衰体弱，身体越来越不济。

　　若非那少年误打误撞揭破，没准早一命呜呼了。

　　江家有传闻，小少爷活不过二十五，今年，他可二十四了。

　　“为了那帮人，不值当。”薛冰雪说。

　　这药苦，江织便倒了小半杯酒冲了冲嘴里的味道，他也不喜欢酒，拧着眉，胃里有些不适。

　　他说：“我有数。”

　　薛冰雪性子软，不敢劝，只说：“这药不能多吃。”

　　“嗯。”

　　“吃多了会不育。”

　　江织抬眼瞧着薛冰雪一张比女孩子还可爱干净的脸，笑了：“你觉得，我会跟别人生孩子？”

　　薛冰雪小声嘟囔：“说不定有人能把你掰直了。”

　　江织哼了声：“扯淡。”

　　薛冰雪就不说了。

　　江织搁下杯子，又躺下，不知道是不是药效来了，有些犯困：“你大侄子那里，别漏了风声，他脑子直，藏不住事儿，我那病不能跟他说。”

　　薛宝怡不傻，就是嘴上兜不住事儿。

　　薛冰雪坐得端正：“我知道。”

　　***

　　浮生居的前身是个八进八出的院子，加了点现代化的装修和改建，分为内楼和外楼。

　　外楼用做招待平常客人，内楼有梅兰竹菊四小苑，便只对帝都的权贵们开放。

　　周徐纺抬头看了一眼门匾，背着挎包进去，刚走过前厅，就被人拦住了。

　　穿着短旗袍的女人面容姣好，笑得也温柔：“不好意思，里面是贵宾区。”

　　周徐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您的外卖到了。”

　　她平时闲了，会在一家海鲜粥店送外卖，老板娘人很好，她以前是那里的常客，有次给她上错了粥，粥里放了鸡蛋，把她给吃醉了，是老板娘好心收留她睡了一晚，后来，她有空就帮着送外卖了。

　　电话里是女人的声音：“在304，你送进来。”

　　周徐纺说：“我进不去。”

　　那边，换了个男人接电话：“把电话给拦你的那个人。”

　　周徐纺便把手机给了那个拦她的旗袍女人。

　　女人接完电话，把手机归还：“你可以进去了。”

　　周徐纺就往内院里去，进去就有四个岔路口，边上挂了字画，绘了梅兰竹菊图。

　　她发了短信问顾客是哪个苑，等了几分钟也没人回，只好一处一处地找。

　　她先去了梅苑的304。

　　“早点听话，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了。”里面的男人语气轻佻。

　　“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女人歇斯底里。

　　男人们却都在笑。

　　有人嚣张：“去啊，去告啊。”

　　有人嘲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立贞洁牌坊。”

　　“滚开！”

　　“都滚开！别碰我！别碰我！”

　　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绝望、愤恨、不甘，还有不愿。